第二天,我睡得胡里胡涂,群姐来推我,我睁开眼睛,看到她一脸的笑容:“来,表小姐,来看,万少爷的女朋友好漂亮。”
我张大嘴问:“他有女朋友?”
“是呀。”她一副安慰相,“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不解,“重姐,万少爷有什么不好,你不喜欢他?.”
群姐不好意思,转侧头。
“你嫌他残废,是不是?”
“我是看看你长大的,表小姐,我是个老派的乡下人,我只希望你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现代的女人在嫁人之前可以拥有许多男朋友。”
群姐吃惊:“表小姐!你可别学那些女人!”
我爬到窗口去,“他的女友在何方?”
“在草地!看见没有?”
看见了。
哗!是个公主型的女郎。
她为他在推轮椅。
人家足有两点三公尺左右高度,穿着运动装,长发、苗条、美艳,身材面孔都像世界小姐。
我瞪大眼,傻掉了。
妈的。比起她,我像只丑小鸭,而最穿的是,这么美的女郎都不怕跟他做朋友,而丑小鸭与她的家人都忙着拒绝他。
柱作小人。
我气馁,重重跌在床上。
男女之间根本没有普通朋友可做,谁肯毫无代价地对一个人好呢?
我瞪着天花板。
群姐安慰我:“表小姐,你怕找不到男朋友?”
我惋惜说:“万达的气质是难能可贵,可遇不可求的。”
群姐也默认。
这时候楼下有人叫我:“小云!小云出来玩。”
“你下去吧。”
我无精打采抓起外套!踏进球鞋里。
万里兴高采烈的说:“小云,多认识一个朋友,这是莉莉。”
我强颜欢笑地点点头。
“万达说:”小云很情绪化,心情不好的时候面如玄坛。”
那美丽的莉莉笑起来如朵风中的玫瑰花,“别这么说,人家会不高兴的。”
“不要紧!”万达说:“她性格像男孩子,很光明磊落。”
我啼笑皆非,撑起了腰,半晌作不得声。
活该,不是老对牢他口口声声说只肯维持朋友关系吗?报应立刻来了。
万里马上向我挤挤眼。
美丽的莉莉说:“我喜欢像男孩的女孩子,通常不那么小心眼,容易做朋友。”
他们三个人一唱一和,热闹得很,本来我的角色被莉莉取代。
是我自己拒绝演出,我能怪谁?
“今天晚上我们露营,怎么,参加吗?”万里说。
莉莉笑,“我最怕露营,第二天头发打结,梳都梳不直,很可怕的。”
我一向喜欢户外活动,但这次却作不了声。
万达问:“你呢,小云?”
我摇摇头。
莉莉转动他的轮椅,把他推回屋内。
他们走得老远的时候,我还听见他们说:“……小云……小孩子时叫小什么小什么怪可爱的,年红一大还背个孩子气的名字……”
立刻批评我!太不给面子了,我心灰意冷,什么友谊都可以立刻反脸,我们认识不过短短一个月,算什么一回事?
我这个人的最大缺点是过份热情澎湃,所以连姨妈都赶了来教训警告我。
那莉莉想挤我出局呢,岂有此理。我握着拳头想,人家上门来欺侮我,我应该反击才是。
傍晚我过去找万家兄妹,看见他们在走廊中点着蚊香,一脚给我熄了,这里根本没有蚊子,一定是那莉莉娇纵。
张伯同我说:“田小姐,他们都在书房里。”
是的,在书房里讨论英国十八世纪诗人的作品。
偏生我对英国文学一点兴趣也无,插不进嘴。
为什么不谈红楼梦呢?这本书我最熟。
我咳嗽一声,“为什么不谈红楼梦呢,水浒传也好。”
莉莉枪着说:“太古老了。”
“什么古老?”我瞪她一眼,开始刺激她,“中国人不懂中国学问,简直笑话。最讨厌有些人以不懂中文为荣!”
莉莉脸上一块青一块红。
我逼着万达承认:“是不是?”其实我很少这么卑鄙。
他尴尬。
万里掩着嘴笑。
大家都穿着牛仔裤,偏偏莉莉穿长裙子,她有习惯一边说话一边走路,我伸脚踩她裙角,引得她差点摔倒。
她忍不住维持那娇艳的风度,便冲看我说:“你这个乡下人,到底干什么?”
我连忙转过头去寻找,“乡下人!乡下人在哪里?”气得她几乎哭出来。
莉莉急急回房去,万里边笑边去安慰她。
我终于与万达单独在一起。
我尚诅咒:“放一把蜘蛛,四脚蛇进来咬死她,”
“真毒。”万达诧异,“你怎么了!小云?”
“长恨这种做作,扭扭捏捏的女人,风一吹会倒下来似的,”我狠狠的说:“媚狐子!”
“太不大方了,大家都是朋友嘛。”他说。
我瞪他一眼。
“你的占有欲太强,小云,自小被惯坏的,是不是?”
万里出来说:“莉莉气得什么似的,说立时三刻要回市区去。”
万达说:“我要看看她。”他进去。
万里说:“不知怎地,她被蚊子咬得一块一块,明明点了蚊香,怎么揽的?她最怕蚊咬。”
我乏味的坐下。多么幼稚,我又失态了,为什么不能事事听其自然呢。
万里问:“你怎么了,小云?”
我疲倦的抬起头,“我也不知道,我猜我是妒忌成狂了。”
她不响。
“短短一个月上我嘲笑自己,“我就想霸占着你们。”
万里说:“大概你不大喜欢那样类型的女孩子。”
对,说到我心坎里去,我是不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像小公主一样的珍贵,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已经败过一次在她们手中,现在看样子又要再失败一次。
万里问:“你为何息得患失?小云,告诉我?”
我不响。
“那么去告诉万达。”
“万达现在怎么会有空?”
“待会儿他出来,我叫他来找你。”万里说。
“我先回去。”我说。
我回到家里,才洗一把脸,万达就推着轮椅来了。
“快快教训我吧,我洗耳恭听。”
“是你弄熄了蚊香吧。”他笑,“干吗这么恨莉莉?”
我睁大眼,不知如何回答。
“小云,你有什么心事?”他问。
我静静的说:“我不喜欢你同莉莉在一起。”
“做朋友不可以这么自私。”
我撒赖,“那么我追求你。”
他微笑地擦擦鼻子,“你家人不满意我少一条腿。”
“那怎么办?”我失望的问。
“别心急,我们再做一阵子朋友,慢慢观察对方。”
“再观察下去会有更多的莉莉娜娜玲玲。”我吃不消。
“小云,我相信我是了解你的,你刚经验过一段不愉快的感情,所以失去自信与安全感,因此要急急霸住一个人,是不是。”
我听了这么衷心话!眼泪汨泊流下来。他替我擦掉。
“别担心,小云,你会痊愈的。”他拍我的背,“别操之过急。”
我急急点头,“你原谅我吗?”
“当然。”他说,“好好睡,我回去了。”
我点点头。
“我们明天见。”他说。
是的,我们有许多明天。
桌球室
幽暗的地下室,放著一张张撞球台子,充满烟雾,这是我的家。
我的生意很简单,便是开著撞球室,招待客人来玩上一、两局,收取租金,等打烊之后,我与清洁工人便负责清理场地。
我这里地方乾净,很多学生都乐意上来,人杂管杂,但是因为与警方关系良好,所以从没出过事。
除了几具售卖汽水、糖果的机器外,地下室就只有计分架,经理室后面是我小小的睡房兼厨房。
我生活得很清苦,没有娱乐,没有女朋友。
但是我自给自足,不算太坏,我又没念过太多的书,算不得学问渊博,能够找到口饭吃,又自己做老板,实在是不错。
生活并不枯燥,撞球室内之风情够你瞧的。
昨日来了个美艳女郎,长发梳尾巴,穿低胸紧身T恤、短裤、高跟拖鞋,哗,连十五、六岁的男学生都瞪大眼朝她看,有些人更吹起口哨。
她租桌子,要与人赌球。
我上去说:“小姐,我们这里是禁赌的。”她风情万种地燃起一根香烟,跟我说:“我不会在你这里收钱。”我赔笑。“在我这里放盘口亦不可。”她飞来一个媚眼,这个女子邪管邪,可真的美貌。“老板,真的不行?”我摇摇头。“消遣则可,赌博不可。”“若果我羸了你呢?”她向我挑战。
我说:“我不会玩撞球。”“唷,老板,你不会玩,开这个地方来干么?”观众哄然大笑。
我正颜说:“我开来做生意。”有一个男孩子的笑声特别响亮,他步向前来说:“小姐,我与你玩一局,消遣一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那女郎并不介意别人吃她的豆腐,嚼著口香糖,使与那男生玩起来。
我摇摇头。
老实说,由我亲自下场,也未必胜得出。
美女、孩童、老人走江湖,没有三、两度散手,如何站得住脚?这个年轻人还作梦呢。
果然,不到一回合,那男生便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