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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没有回忆?”

  “我决定帮她一个忙。”

  曼露扭动腰肢,走到窗前。“告诉她,那个姓楚的并不是什么好人,她对付不了他。”

  “人家也走了两、三年。”

  “不见得我一走,他便会回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知道他不肯?”我说。“你死缠著他。”

  曼露冷笑。“我缠他?”

  我又说错了话。“对不起对不起,他缠你,好了吧?”

  “反正与你无关。”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著她白瞪眼。

  曼露“噗哧”一声笑出来。

  她并没有即刻站起来走,慢慢的喝著咖啡。

  这个下午天气很好!撞球室内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悠闲地玩球,有一丝阳光照进来,整个球室显得温柔了。

  曼露问:“你又是如何做起球室老板来的?”

  “没读过什么书,又有点小积蓄,随便做些小生意。”

  “老板当年名震撞球室,谁不知道?何必谦虚?”

  我不动声色。“那时你还没有出世。”

  她唏嘘。“我也不小了。”

  “到底还似一枝花般。”我是由衷的。

  “是吗?”她也笑。

  “你呢,谁教你这一手球艺?”

  “家父。”她说。“自小跟著他出出入入撞球室,每天与人赌两局,赢到钱拿去喝酒,他很少输。”

  “你也很能干。”我说。“得乃父真传。”

  “老板过奖了。”她说。“哪及你一半。”

  “真的,”我说。“我要是玩,一定败在你手中。”

  “开头还不承认会打球呢。”她取笑我。

  我讪讪地。

  “要不要赌一局?”她问。

  “赌什么?”我一怔。“我是小本经营,哪赌得起?”

  她不悦。“老板也太小心了,什么事都有言在先,不一定要赌钱,是不是?”

  “那赌什么?”

  她双眸凝视我。“如果我输了,以后不在这地头出没,将姓楚的交还给你,如果我赢了,你不得再噜苏我,要任我在这里设局。”

  我轻笑。“这简直是踢馆!”

  “正是。”

  “为什么把事情闹大?”我希望尚有挽回。

  她说:“这是你救你那宝贝小女孩的一次好机会。”

  曼露说得对,真好,这是一次好机会。

  我喃喃说:“我好几年没碰到球杆了。”

  “宝刀未老。”曼露说。

  我不禁技痒,取起球杆,在桌边作势射球。

  曼露喝一声采。“好!龙行虎步,果然有气势。”

  我转头笑。“你这小妞,一张嘴恁地讨人欢喜。”

  她也眨眨眼笑。“如何?”

  “下个月一号晚上七点,你到我这里来。”我说。

  她一怔,随即得意地点点头,脸上发出神气的光彩走了。

  我要赶紧练起来才行。说句不好听的话,曼露在明,我在暗,我对她的实力有两、三分了解,而她对我,却靠猜测。

  不过话得说回来讲,她输给我伍岳不打紧,相反地我如果输了给她,以后就不必混了。所以我也不能小窥她。

  当夜我便作了许多梦,梦见多年前的小女孩,因为家中穷困,所以不得不远嫁异邦……那双眼睛,真的跟小玲长得一模一样,可怜无助的看著我,彷佛盼望我救助她,但是那时候我没有能力。

  现在我有能力了。

  我一定要帮助她,令她快乐。一定!

  忽然之间,我把过去与目前混在一起而谈,只为尽自己一点心意。

  我开始天天操球,夜夜玩至十二点。

  生疏了,真的生疏许多,与从前打遍大江南北是不能比,希望真如曼露所说:宝刀未老。

  这场比赛的赌注是姓楚的小子。

  真没想到会为一个陌生的人操这样的心。

  曼露上来的时候不时讽刺揶揄我:“怎么了?在练球?也太谦虚了,何必呢,一举手就可把我击败,对付我们这种小不点,不用费劲。”

  我只装听不到。

  在她眼中,无异我是偏心的,偏给小玲,没有偏给她。

  她把话说得很明:“依我看做人做弱者好得多,自有人为你出头、为你争。老板,我说得对不对?”

  自然没有人会帮她,谁会为虎添翼?

  但我对曼露本身有好感:她爽朗、大力、富感情、人长得艳,又不失江湖儿女的义气,对我又彷佛有点意思。

  如果我还打算找个对象成家,曼露是较为理想的,难道我还能娶一个教书先生不成?选对象这件事,讲究门当户对。

  成家……我心一动。

  如果我羸了这场球,说不定也可赢得一颗芳心?

  一号终于来临,曼露准七点来到我这里。

  我特地为这场赛事提早打烊。

  她穿著紧身衣服,十分性感,我警惕自己:不要被分散注意力才好。

  她仍然浓妆,脸色却绷得很紧。

  我们开始。

  我发觉我仍然低估了她。

  这妞的一手球在平时只露了三分光景,与我正式比赛起来,施出浑身解数,球球会得转弯,力道一分不差,留下来给我的尽是险著,半小时之后,我开始流汗。 

  看得出对我是佩服的,每次我的球温柔地、潇洒地,转弯抹角达到目的,她都会发出赞叹,她识货。

  三盘两胜,我真的没有十分把握。

  曼露精于花招,输于力弱,女人家力道到底差点。

  我险胜一局。

  第二局我的功夫渐渐回来,一只球跟看一只球落网,几乎打完全局,但曼露留下一著险要,我没成功。

  她啧啧。“真的生疏了,应该落网的。”

  我随即表演一招两球同时进网,但她还是胜出。

  她有点兴奋,说:“这是前辈给我们留点面子。”

  我看她一眼,继续努力。

  球赛继续到九点。结果,我胜出。

  她说:“意料中事。”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胜得多险。

  她有点点怅惘。“由此可知,我那手三脚猫功夫,混饭是足够,打真军是差远矣。”我不出声。

  “伍老板,球彷佛会听你说话似的,怎么搞的?”她趋前来问。

  “这是秘密。”我笑说。

  她叹息一声。“自然,传男不传女。”她停一停。“我会遵守我的诺言,我不会再回来

  “曼露。”

  她扬起一条眉。

  “你留下来。”

  “什么?”

  “请你留下来。”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只要说愿不愿意,留在这一间撞球室,有饭吃饭,有粥吃粥,如何?”她怔住。

  “当然,我不会亏待你,一切依足规矩做。”

  她问:“为什么到现在才提出来?”

  我缓缓说:“因为到现在才时机成熟。”

  她的眼睛渐渐发红。

  “如何?”我说。“你还是赢了,如果不嫌我是个“老前辈”,一切你拿主意。”

  “我要正式结婚。”

  “自然。”

  她掩面痛哭起来。

  轮到我呆住。“喂,别哭别哭,哭什么:“

  她呜咽说:“所以说你不懂女人心理。”

  我笑了。

  我们的婚期订在一个月之后。

  过了三、两天,小玲来找我,曼露倚在房门口看我们说话。

  小玲说:“老板,谢谢你,他出现了,说是工作忙,所以先一阵子没空。”

  “是不是?”我说。“雨过天青,完全没事。”

  她笑著道谢而去。我内心觉得安慰。

  曼露“哼”的一声。“原来是只毛都没出齐的小鸡。”

  我说:“话别说得太难听。”

  “事实如此,”曼露说。“值你为她得罪这个得罪那个的。”

  我笑,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怎么,不服气?”她泼辣地撒娇。“不服再来玩一盘!”

  我装得很呆木的说:“小姐,我……我不会打撞球。”

  “去你的!”她用枕头扔我。

  我与她笑作一团。

  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刻。

  人生如桌上的彩球,丢到哪里是哪里,身不由己,而我,我算是落在网中的球,已经知道结局,有曼露陪伴我,于愿已足。

  幼婴

  朱方是一个职业女性,已婚,对三年的婚姻生活相当满意,丈夫余芒现时在纽约公干,他过去已有三个月。

  婚后一年,朱方已经想要一个孩子,但颇有踌躇。

  幼婴诚能为家庭带来无限欢乐,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却要独自面对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很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朱方考虑良久。

  合格的父母是很少的。

  朱方自问工作甚忙,脾气很急,经济才刚刚起步,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迟迟未有决定。

  终于在去年才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想要添多一名家庭成员,试了好几个月,音讯全无。

  趁余芒出差的空档,她跑去看妇科医生。

  医学检查往往繁复而痛苦,经过扫描、爱克斯光、验血,医生同朱方说,她患二级不育症。

  可以用手术弥补,不一定成功,但仍有希望。

  朱方一听,立刻把这件事搁下。

  哪来的时间!

  她同余芒还年轻得很,奋斗之路既漫长又曲折,哪里抽得出三两年的光阴来养孩子。

  公司里有位同事不过放了三个礼拜大假,回来一肴,写字台都被手下坐去了。

  夸张?嘿,你不卖命,自有人作大赠送。

  朱方才不敢轻举妄动,她尚无资格牺牲这三年时间来生宝宝,万一有了孩子,却丢了职业,届时,她吃什么,宝宝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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