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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是被冤枉的,大姊。”

  “男子汉大丈夫,偶尔被人误解,何必放在心中,明白的人终究会明白,不明白的人争取他做什么?致中,不用耿耿于怀。”

  他搔搔头皮。“大姊,妳说得真有道理,但这件事,我偏偏放不开。”

  他把我拉到一个比较静的角落。“那么你就说来听听。”

  “大姊,其实令你们家小妹自杀的人,并不是我。”

  “什么?”我呆住。

  “小妹一直同体育健将刘文走,你们知不知道?”

  我张大嘴巴,听也没听过这个人。

  “她同他散了,才与我约会,但不知怎地,两个人一直藕断丝连……”

  “要是真话才好说出来!”我低声喝道。

  “这完全是真的,不信妳问刘文。小妹一直拿我做挡箭牌……”

  “你怎么会那么傻?”我问。

  “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说下去。”

  “她跟刘文有了孩子。”

  “混帐。”我的面色发青。

  致中的酒似乎醒了一大半,他苦笑。“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小妹,她却要我想法子。我很生气!觉得她太不自爱,也很同情她,因为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找商量。我们把刘文找出来,他一点责任都不肯负,当日小妹还显得很镇定。”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就在我们家的屋顶下?我与爸妈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过了三天,小妹就仰药自杀。这件事明明与我无关,当时我十分害怕再卷入漩涡,所以不敢露面,其实小妹不外是想叫我去找刘文,我万没胆子。”他用手捧着头。“而你们家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负心的人吧?”

  “不是你?”我问。

  “绝对不是,事过境迁,我要否认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小妹把我们瞒得好苦!”

  “她女孩子的名誉要紧,找个替罪羔羊也是应该的。”致中苦笑。

  “那个孩子呢?你不是说她怀了孩子?”

  致中惋惜地说:“我相信她作了很适当的处理。”

  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可怕了。

  “大姊,妳不怪我吧?我老想跟妳倾吐一下,”致中说。“否则老像作噩梦似的,现在心头畅快多了。”

  “致中,谢谢你替我们保守秘密。”

  我把小妹约出来面谈,她到我家里来。

  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老实说,事情已经过去。况且与我无关,小妹有她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说:“原来致中是个好人。”

  小妹说:“真的,他是个好人。”

  “如今好的男孩子很少见了。”

  “妳不觉得他有点乏味?”小妹问。“四平八稳的。”

  我说:“但是他不会令人伤心。”

  小妹一怔。“妳今天约我来,就为了谈论他?”

  “是的。”

  “他有那么重要吗?”小妹失笑。

  “我与致中是同事,”我婉转地说。“说来可笑,但我们之间不是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性。”

  小妹一呆,随即笑起来。“那太好了,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她停一停。“我很替妳高兴。”

  “但是爸妈会怎么想?”

  “爸妈?”

  “妈妈尤其不会放过他,她一直以为他对不起妳。”

  小妹低下头。“妳都知道了?”

  “是的。”

  小妹耸耸肩。“也难怪,致中并没答应一辈子替我守密。”

  “我认为他已经很够朋友义气了。”

  “是,我也这么认为。”小妹说。

  “为什么一直瞒着家人?”

  “怕你们大惊小怪。”小妹转变话题。“真的,致中很适合妳,怎么我一直没想起来?”

  我问:“妳应该早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的。”我责怪她。

  “大姊,事情不临到头上,是不会知道的。当时我都慌了,也很内疚,只希望度过那个难关,也顾不得冤枉了谁,到后来,事情已经过去,妳教我怎么还有勇气掀自己的底?我再也猜不到会有这么巧,谭致中竟做了妳的同事。”小妹苦笑。“现在随便妳发落吧,我相信妳也不会在妈面前说我什么。”

  我叹口气。“那个刘文呢?”

  “谁还理这种人?”小妹很厌恶地说。“当时我实在是小,什么都不懂。”

  一句少不更事推卸多少责任。

  不过这是她的生命,由她自己编排其中的情节,谁管得了她?

  我多说徒然引起她的反感。

  “过去算了。”我说。

  “我知道妳会原谅我的。”她笑。

  我益发敬重致中,他真是个被冤枉的人。

  我们在那次之后,并没有再提及小妹那件事,周末有意无意地约会着。

  本来老想避开他,免得人家说一家子两姊妹都与同一个男人走,颇尴尬的,但仔细一想,不禁失笑,哪顾得那么多?别人要说什么任由他们好了。

  开头跟小妹说的“可能性”,一半是玩笑性质,另一半是为了套她说真话,照现在的情形看来,真的大有可能。

  老鲁啧啧称奇。“只有我敢问妳,孝玲,怎么一回事?”

  我胀红面孔。

  “唉!孝玲,我从来没有见过妳脸红。”

  “一起看看戏、吃顿饭解个闷。”

  “致中是很好的男人,”老鲁说。“我是他上司,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们会有幸福的。”

  “说得那么远。”我笑出来。

  “男女有没有前途,凭经验一眼就看得清楚,根本不需要猜测,你们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还有不成的道理?”

  我感喟,人生的奇遇真多。

  “过去的让它过去。”老鲁说。“不闻不问最好。”

  “这个道理我懂得,你放心好了。”我微笑。

  致中问我:“家人晓不晓得我们在约会?”

  “小妹是知道的。”

  “令堂呢?”

  我不出声,我也承认这一关不好过。

  “我看要早说,不然往后她只有更抗拒。”

  我微笑。“我都二十八岁了,父母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

  “跟家里闹意见最不好。”

  我也觉得是。

  爸妈宣召我回家的时候,小妹已经回美国。

  我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更是开门见山,我还没坐定,她说问:“这件事是真是假?他们说妳同小妹前头那个人在一起。”

  “慢慢来慢慢来,”我立刻赔笑。“什么人说的?”

  “三姑与六姨亲眼看见的。”

  “妳信?”我问。

  “这种人妳要避得远远的才是,何必教人家看见?说得多难听。”

  “妈,妳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位老太太的嘴巴,要讨好她们那才难呢!什么都要同咱们比,咱们有金她要有银,咱们有绫她们要有缎,噜噜苏苏,一点芝麻绿豆都拿去做题材。前些日子我在升职未升之间,她们不是一天到晚来打听消息,见我房里好玩贴着升官发财的春联,马上说‘唉呀,大妹,妳真想错了心’。她们有什么不说的?一天到晚小事化大,专候着亲戚出丑,听她们的?”我真心自鼻子里哼出来。

  “话虽如此……”

  “小妹谈恋爱,被讥为滥交;我在家坐,被笑为嫁不出去;有空没空,教导咱们做女人之道,多好笑。她们都是最圣德贤良的,她们的丈夫下辈子娶的,仍然会是她们。这种乡下婆子说的话,理它干么?”

  妈笑出来。

  “妳还没回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谭致中现在是我的同事。”

  “什么?”妈妈大惊失色。

  “同事跟同事少不了有来往。妈,下次有人问妳,妳就冷冷地说:‘没法子,她们大了有她们的天地,不比妳们有本事,把女儿管教得那么好。’六姨的大女儿不是要离婚?”

  “太刻薄了。”

  “同她们还讲厚道,烦不烦?”我笑。

  “大妹,那个谭某不是好人。”妈妈警告我。

  “妈妈,开头我也以为他不是好人,这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我亲眼看见小妹为他要生要死……”妈妈不以为然,生气地说:“妳不要学妳小妹,被他迷住才好!”

  “妈妈,有时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事,都要留个余地,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

  “妳要当心。”

  “我当然会当心,都已经二十八岁了。”

  妈妈仍然烦恼得不得了。“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我真不明白妳们姊妹俩,难道都爱听他的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

  但愿谭致中有这么邪恶,但愿他有那么讨人喜欢。

  窃笑起来。

  我们之间走得更近的时候,妈妈更加烦恼,常常叫我回家训话,要阻止我俩在一起。

  我也曾考虑过是否该将小妹的事详尽地告诉她,又不忍伤她的心,我处在夹缝之中,也不好过。

  我写了一封长信,请小妹向妈妈解释。自然,她不必把真相说出来,她只需替致中开脱,我已很满意。

  小妹很爽快,她说她会与妈妈解释得一清二楚。

  我在等她为我们解开这个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致中跟我说:“小妹真会那么做?”

  “她答应的。”

  “要一个人自己清算自己,或是认错,真是很困难的。”致中说。“以小妹的性格来说,更难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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