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所以,不知足,永远做金钱奴隶,人家要天上月亮,你也得设法去摘了下来。”
方小姐沉吟,“你倒是有道理。”
“你又能吃多少?赚那么多干吗?”
方小姐答:“我想扬眉吐气呀,好叫敌人佩服我。”
我摇摇头,“做得那么辛苦原来是为着恨你的人。”
“喂,阿佳,闲话少说,你到底是干抑或不干?一
“你几时签那笔大生意的合同?一
“下个月。”
“签妥合约马上告诉我,我立刻收拾工具回家。”
早上,阳光投影在天花板上。
我斜斜印出一行图案。
效果十分理想,忽而心血来潮,我想作弄那一心以为金钱万能的女郎,在图案边加上一只小小灰米色的飞蛾。
做好了,马利亚送点心进来,抬起头看,称赞道:“神乎奇技。”
“谢谢你。”
“你走了,我们会寂寞。”
真的,那么大屋子,只得几个人进出。
“咦,有只虫。”
她取过长柄刷子去赶那只飞蛾,半晌,才发觉是假的,不禁笑出来,“真有趣。”
正在此际,忽然听见争吵声。
马利亚连忙去关上门,“嘘。”示意我噤声。
我点头。
外头越吵越厉害,终于捧起器皿来。
我与马利亚一声不响躲房中。
终于他们两个人都开门出去,各自驾一部车子离去。
马利亚叹一口气,向我透露,“常常这样吵,看情形就快分手。”
我安慰她,“不要紧,李先生走了有刘先生。”
马利亚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猜的。”
客厅都是碎玻璃片。
那样不开心,还是分手的好。
我收工离去。
第二天一早,我去开工,李小姐已经在房中视察。
看到我,她问:“你真的不是学生?”
我摊摊手,“我十八岁中学毕业就出来学师,我并不是特别喜好读书。”
“你很具艺术天份。”
“方小姐也这样说过。”
“我喜欢你的工夫。”
我弯弯腰道谢。
“你继续做吧。”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冲进来,把报纸摔到李小姐脸上,骂道:“你对记者说些什么,你找死?”
接着,他取起我工具箱中一只凿子,劈头打去,电光火石间,李小姐已经着了一记,她哎呀一声倒下来,用手按住头,血自指缝迸出来。
那人还想再打,我本能反应,上前紧紧去抓紧地的手。
他怒目瞪我,他看上去简直不似富商李某,他看上去甚至不似一个人。
我平静地说:“不要闹出人命。”
一言提醒了他,见到血如泉涌,他也怕了,丢下凿子就走。
我连忙抉起李小姐。
这时马利亚也赶来,我说:“报警叫救护车。”
李小姐用毛巾按住伤口,“不,别报警,我自己到医院去。”
马利亚扶着她下楼。
“我来开车。”
她想了想,“也好。”
在途中血似已止,她不吭一声,我也有点佩服她。
在急症室她缝了三针,留院观察。
我拨电话给方小姐,方小姐也立即赶来。
“不是叫你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吗?”
“对不起,我见不得血。”
“也怪不得你。”
“唏,我还以为有钱人都是上流社会,而上流社会人人都有修养。”
“阿佳,真没想到你擅于讽刺时弊。”
“你进去看看她吧,她虽然有钱,却非常寂寞。”
我在病房处等。
半晌,方小姐出来,“叫你呢。”
我只得进去。
她躺在床上,面孔有点苍白,却仍秀丽如常,看到我笑笑,示意我坐,向我道谢。
她轻轻说:“我不会放过他,我会向他索取赔偿。”
我终于忍不住,很温和的说:“有时,除出钱之外,也得想想其他。”
她一怔,忽然笑了,一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我为之气结。
笑罢,她似有点歉意,“你以为我会被你感动,离开万恶的金钱,放弃大屋大车,跑去洗尽铅华,到什么工厂去找一份清白的工作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佳,你回去吧,记者来了,我还得应付他们。”
“你多多保重。”
过两天,方小姐告诉我,她拿到八位数字的赔偿,并且同李先生分了手。
“她怎么向记者解释?”
“家里装修,她不小心摔了一跤。”
“记者们相信吗?”
“谁有空去追究呢,社会自有更千奇百怪更大的事天天在发生中。”
我无言。
“图案做好了没有?”
“尚余一点点手尾便大功告成。”
“这是你的尾数。”
我一看支票,“哗,哪里值这么多?”
“蠢人,给你就收下吧。”
“是是是。”我唯唯诺诺。
我在小洋房完工之际,女主人正招呼朋友。
该位男士较为年轻,相貌举止也略为斯文。
骨子里,我怀疑他们都是一般货色。
他俩站在卧室里欣赏新装修,李小姐的手臂在他臂弯里,她说:“我知道你喜欢素色。”
那位男士受宠若惊,“是特地为我设计的吗?”
“油漆还未干呢。”
“是,我最喜清纯的颜色,像你的气质一样。”
我需别转面孔,才不致让任何人发现我的下巴已经掉下来。
那位先生抬起了头,“咦。”他说:“天花板有一只飞蛾。”
她拉着他走出卧室。
我转过头来,刚来得及看到她向我眨一眨眼。
了不起,娱乐与工作并重。
我完成了工作最后一部份,墙角与天花板都有人造的纱影,的确十分巧妙,李小姐好心思。她是个鬼灵精。
完工了。
马利亚上来说:“佳先生,小姐请你下去喝杯茶。”
“客人走了吗?”
“他们通常不会久留。”
我随马利亚走到偏厅坐下,李小姐很快出来招呼我。
“请你检验后收货。”
“没问题,阿佳,我想你替我装修书房。”
我吓一跳,表面上只是不动声色,“李小姐,我抽不出时间来。”
“你忙什么?”她不悦。
我只得胡乱找个藉口,“我要结婚。”
她脸色放柔,“啊结婚。”
“是,很多事要忙。”
“她长得美吗?”
“过得去啦。”
“干哪”行?”
“呃,做售货员。”
她好似很羡慕,“阿佳,嫁给你好福气。”
“是吗,”我摸摸脑袋,“我是穷人。”
她笑,“有时,也不能事事讲钱。”
我也笑了。
她夸奖我,“你有正义感,又勤力,又肯花脑筋,阿佳,你会发财的。”
还是说到了钱。
“记得给我一张帖子。”
不敢当,不敢当。
她忽然感喟了,“我也想结婚,可是,过惯了这种大上大落的生活,定不下心来,再过十来廿载再说吧。”
我唯唯诺诺。
“你记得墙壁漆白吗,谈何容易,况且,太白了也单调。”
“是,你说,人不同墙壁人的过去难以遮盖。”
“对,阿佳,你很聪明。”
过两天,方小姐给我电话。
她笑问:“你几时结婚。”
“没有的事。”我不大好意思。
“你是怕李小姐追求你,故意推搪?”
“方小姐,你那笔大生意怎么样?”
“到手了。”
“那太好啦,我只怕服侍那样的女子,你找别人吧。”
“死相。”
我是幅白墙,一无所有,心平气和。
乖儿
施培生同袁定能分开三年,绝少来往,袁在医院病逝的事,还是朋友告诉她的。
培生只啊了一声,低头不语。
朋友识趣地改变话题。
培生并不是很难过,她与袁定能的婚姻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算一算,才两年多点,那时她非常年轻,婚后也整天往外边跑。
后来听说袁定能有外遇,她便与他和平分手。
说来可笑,培生并不是时时记得她结过一次婚。
这几年追求者络驿不绝。
大盒大盒的名贵巧克力源源送到,吃都吃不光,白搁在那里发霉,女佣大叹可惜,后来由她们拣了去送给姐妹。
那种包着粉红色网纱与缎带的大束花朵也有人天天拎上来,有些夸张得几乎有一张台面那么大,真不知插在什么地方好,十分庸俗。
这一切一切,不外因为培生长得漂亮,而且,富有,呵对,她性格也很可爱豪爽。
据说袁患的是淋巴腺癌,正在治疗,忽然扩散至肝部,接着肝炎并发,医生说已经无计可施。
不是十分痛苦。不过,他知道身体是不行了。
培生并无表示,袁的家人会替他办理后事吧。
纳罕了几日,培生如常生活。
直到一日,秘书告诉她,一位关玉贞律师求见。
“有预约吗?”
“没有,说是急事。”
“十五分钟后叫我去开会。”培生不想拨太多时间出来。
关律师是位年轻女子,培生不以为奇,她自己也是个年轻女子,何尝不代表她的行业。
“关律师,找我有什么事?”
关律师似有难言之隐,终于,她开口了,“施女士,我是袁定能生前的律师。”
培生扬起一道眉毛。
关律师说下去:“袁定能生前,住在他兄长的物业里,去世后,兄长把住宅收回,打算出售后移民。”
培生耐心等待关律师说下去。
“可是,却发现了公寓里有一位小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