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安琪儿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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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燃起一支烟﹐看着烟在室内妖烧地上升。

  随即打个呵欠﹐奇怪怎么会拖到如今才解决这件事。

  还没结束呢。

  深夜﹐志强同我以商量的口吻说电话﹐他道﹕"我觉得还是你了解我多一些。"

  "并不见得。"我死不肯承认。

  "我们可否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你要重新开始追求我﹖不怕辛苦﹖"我笑了。

  他一呆。

  "志强﹐算了。"

  "你变了心。"

  "好好﹐没问题﹐算我变了心﹐我贪慕虚荣﹐我没有给你机会﹐我不肯回头。" 我轻轻放下话筒﹐随即拉掉插头﹐使他打不进来。

  从此以后﹐我只有自己。

  从此以后﹐很难再相信别人。

  从此以后﹐没有什么是应付不了的事。

  从此以后﹐即使再找到伴侣﹐也不会再往他身上尽情靠去。

  从此以后﹐伤了的心是伤了的心。

  蜜月

  今日出发度蜜月。

  已经正式注册结婚﹐大排筵席﹐亲友都招待过了。

  婚纱自意大利订来﹐配一套红宝石钻饰﹐夫家虽然说'新娘子真会得排场'﹐但 因负担得起﹐故此喜气洋洋。

  我们坐伊利沙伯二世号﹐到南太平洋渡假。

  这份礼物由他祖父送出﹐都说太名贵﹐老人家呵呵笑﹐"孙媳妇既乖又美﹐应该 庆祝。"

  我心茫然。

  "一年前失恋﹐几乎没气得失心疯﹐有人来追﹐寂寞孤苦之徐﹐特别感恩﹐没到 六个月便议婚嫁﹐反正一切有长辈安排。"

  就这样做了刘太太﹐可以吗﹐我与他之间并无爱情。

  我没有迷恋过他的声音。与他拥抱时﹐末曾感动落泪。深宵谈话﹐并没诧异何以 天在一剎那大力握他的手﹐不感震荡﹐眼波不会为他流动﹐人也从不为他特别打扮。 也不高兴勉强为他做什么。应酬多﹐劳累﹐说不去就不去。他没有空陪我﹐我自己听 音乐看小说﹐乐在其中。三天不见面﹐也不想拨个电话给他。头晕身热﹐自己去看医 生﹐也不向他撒娇。

  他以为我天性磊落。

  不不不不不。

  每一个女人﹐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都是最娇媚最柔弱的。

  我不爱他﹐所以冷静镇定﹐若无其事。

  太迟了﹐已经要出发渡蜜月。

  不要紧﹐我同自己说﹐不是每对夫妻都恋爱过﹐正常生活通常平淡﹐感情是可以 培养的。

  他也算得是个理想丈夫﹐家里有根基﹐本人又有份正当职业﹐性格平和﹐没有什 么脾气。

  嫁过去﹐一切是现成的﹐房子﹐家私。电器。车子﹐不穷费心﹐因此特别乏味﹐ 我提不起劲来﹐不像从前﹐水里去火里去﹐连替对方买件小礼物都当大事来做﹐不住 到乔哀斯精品店去选米桑尼的七彩针织领带。

  现在我忽然温柔了﹐忽然大方兼无所谓﹐一切都可以包涵。

  自然﹐如果没有浓烈的爱﹐对什么都不会有强烈的反应﹐马马虎虎﹐得过且过﹐ 生气要费很大的劲﹐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抱着这样冷淡的态度上路渡蜜月﹐亲友还赞我俩相敬如宾﹐斯文守礼。

  自然﹐老一辈看到时下热恋中人似油炸鬼般缠在一起﹐非常不顺眼﹐认为世风日 下﹐忍不住激赏我们这一对。

  刘先生夫人登上伊轮﹐第一站是吉隆坡。

  我们住在最好的平衡舱里﹐头等票。

  船上也分阶级﹐经济票乘客不能够到头等客的餐厅及夜总会﹐很势利﹐很突兀。

  甲板倒是公用的﹐故此特别欣赏这块平等地。

  船出海后﹐风景极特殊﹐我最喜欢黄昏﹐金橘色的夕阳占据大半个天空﹐把海水 染红﹐霞光万道﹐根本不像是地球看出去的景象。

  往往站着一看便大半个小时﹐丈夫也不来找我﹐任我自由自在。

  我对他不热﹐他对我也不烈。

  然而这样的夫妇往往可以过一辈子。

  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工作忙﹐感情也忙﹐精疲力尽﹐现在置身船上﹐起床也没地 方可去﹐索性睡到日上三竿﹐不到三日﹐已经精神奕奕﹐开始知道什么叫享福。

  嫁入刘家﹐也许是这一生最佳决定。

  直至我看见了他。

  头等舱全是上年纪的老伯伯老太太﹐那日我在电影院看到几个伤残儿童﹐深觉奇 怪。他尾随着孩子们进来。

  "坐好坐好﹐电影即将开场。"他拍着手。

  在这一剎那﹐我看到他﹐他也看到了我。

  好一个英俊的男人﹗身量要比我高大半个头﹐肤色健康﹐衣着随便﹐有种原始男 性魅力﹐笑起来酒涡衬雪白牙齿。

  他是什么人﹖我似触电般。

  身边一位外国太太同我说﹕"我们应当照顾比我们不幸的人﹐是不是了﹖

  这次船公司特别津贴这一批伤残儿童旅游﹐还是由好心的邓博士发起﹐"我低声 问﹕"邓博士﹖"

  那位太太显然认识他﹐扬声说﹕"邓博士﹐这边坐。"

  他过来﹐头发长﹐胡子也长﹐衬衫短﹐裤子也短﹐穿双烂球鞋。

  本来我对这类不修篇幅的有型士最没兴趣﹐不知恁地﹐今日却反应激烈。

  他过来﹐目光炙炙﹐全在我身上。

  我无端矜持起来﹐庆幸打扮过才出来。长发梳着低髻﹐身上穿白细麻﹐只戴一只 钻戒﹐很得体漂亮。

  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会有这种震荡的感觉﹖

  只听得他问﹕"这位是──"

  我回过神来﹐"我是刘太太。"真惭愧﹐几乎叫一个陌生男子摄了魂魄去。

  洋太太说﹕"我一定要同船长说﹐今天晚上你同孩子们切记要与我们吃饭。"

  不知恁地﹐我心跳得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灯熄掉﹐银幕亮起映像﹐我尚不能 镇定。

  邓博士不似登徒子﹐但他的目光好不可怕。

  我站起来落荒而逃。

  强壮性感的男人﹐往往诱发女人的天性﹐不过这个邓博士又是另外一件事﹐他的 目(此处缺字﹐敏敏补)而我心底也似有个声音在叫出来﹐"我可没想逃﹐你尽管来好 了。"我脸红耳赤﹐站在甲板上﹐海风鼓蓬蓬凉遍全身﹐却还浑身发汗。

  丈夫在身后叫我﹐吓得我跳起来。那夜我不肯到大餐厅吃饭﹐丈夫说﹕"今夜船 长请我门同桌﹐怎好不去。"

  只得去了。

  不幸邓博士与我们一桌﹐那位洋太太也在。

  我仍然梳髻﹐一惯穿密封衣服﹐也不喜浓妆。可是邓博士熨热的目光落我身上﹐ 我的头发好象有自动散开的危机﹐衣襟钮扣也似会随时松脱﹐我心惊恐﹐连忙别转头﹐ 一语不发。他像其它男士﹐也穿著礼服﹐但是于事无补﹐我总觉他粗扩﹐野性。散发 一股不能形容的原始魅力。

  我发疯(缺字)身边坐着丈夫﹐这是我的蜜月﹐我怎么可以无耻到全神贯注地对他 男评头品足﹖

  一顿饭的时间我动也不敢动﹐生怕一有动作﹐再也把持不住。

  邓博士仍然肆无忌惮的注意我。

  这是挑逗﹐这不是我多心。

  饭后我刚要早退﹐他来邀舞。

  可恨愚蠢的丈夫竟将我双手奉上﹐说道﹕"亲爱的﹐邓博士要与你跳舞。"

  丈夫是个文明人﹐怎么会明白他的心肠﹐我如着魔似的被他带出舞池。

  他一带把我带出老远﹐也不说话﹐强力的手臂渐渐在我腰间收紧﹐我正预备反抗﹐ 他又适可而止。

  我闭上眼﹐希望只是魔由心生﹐人家无意﹐是我多心﹐快些控制邪念﹐但一睁开 眼睛﹐可避不过他热情如火的目光。

  我推开他﹐匆匆逃出。

  竟有这种事﹐我悲哀的想﹐偏偏在婚后遇见他﹐怎么办好﹖

  我问到房间﹐伏在床上﹕﹐怕自己着火燃烧崩溃。

  丈夫回舱来的时候﹐我假装睡着。

  他并没有来视察我﹐忙着做他的事﹐他总有忙不完的琐事要做﹐从这一角走到那 一角﹐自这处摸到那处﹐不住发出恼人的声响。

  他有以为每个人似他﹐一倒在床上便睡得死实﹐不会惊醒。

  我闭着眼﹐听他足足摸了四十多分钟﹐方才熄灯。

  我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分房而睡。

  一连三日都躲在房中﹐船到了岩里。

  这是我自小向往的地方﹐不由我不起来。

  丈夫并没有勉强我﹐换句话说﹐他根本不会恳求我什么﹐亦不会在乎我做或不做 什么.不去吗﹖好﹐你不去我去。

  去﹖也好﹐跟我来﹐一切你自己作主﹐出错莫怨人。

  我忽然发现一点惊人的真相﹐我固然没有爱过他﹐看样子他也从来不会爱我。

  我震惊了。

  人性是卑劣的谁都会说﹐被爱是幸福的﹐现在我忽然发现我既不爱人﹐亦非被爱﹐

  整段婚姻似一桩合约买卖。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怎么结的婚﹖

  我骇笑起来﹐米已成炊﹐到这个时候才作检讨﹐太迟了。

  那时只想急急抓一个人﹐在痛苦旁惶当儿﹐身边有个人感觉好过些。

  他又为什么要结婚﹖我从来没敢问他。

  我抱着头苦思。

  当日晚饭﹐我问他﹕"你为什么娶我﹖"

  他顺口回答﹕"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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