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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出来,吕以匡的事业象风送腾王阁那样,呼一声就飞上青云。

  那时,吕父又不愿退休了,做得不知多高兴,时时与老同事谈起长子如何得力出息,召来许多艳羡的目光。

  时机成熟,以匡与好友自组公司,到了今日,已打出局面。

  困苦已成过去。

  路过张家,他还认得那幢半独立小洋房。

  以匡惊讶,原来那么小那么旧,飞机又时在屋顶飞过,震耳欲聋。

  在记忆中,张家的围墙又高又窄,高不可攀,穿校服的吕以匡每次走近,胃液便惊惶地窜动。

  一比较,朱家要威煌得多了,背山面海、绿草如茵、私家泳池,可是朱伯母却一点也没有白鸽眼。

  一开头就客气得不得了,把以匡当上宾,朱先生更介绍生意给以匡。

  人夹人缘。

  以匡却没想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今日,即使是势力的张太太,见到如此精光灿烂的一个人,也会换上另一副嘴脸吧。

  明中与以匡发展顺利。

  朱太太翻时装杂志,看到婚纱,已经留神,“明中,这件好看。”

  明中笑着回妈妈,“我自有主张。”

  不忙结婚,多享受一阵被追求的幸福感不迟。

  朱明中不知男友时常做一个噩梦。

  在梦中,他去探访女友,伯母出来,忽然之间,嘴脸变了,朱太太变成张太太,双臂抱胸前,嘴角轻蔑,对以匡说:“吕同学,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是不是?”

  真可怕。

  惊醒后,以匡总是份外用功工作,原来这些年来,鞭策他,使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是这位伯母。

  不知是讨厌她还是感激她好。

  成功是最佳报复,生活得好更加是。

  可是以匡却无意拖着朱明中招摇过市,做得更好是为自己,不是为那些曾经一度看死他的人。

  “何必去理会那些虚荣肤浅目光欠准的人想些什么。”朱明中一直那样说。

  在许多事上,明中比他潇洒豁达。

  那么长的一段日子里,以匡一直没有再见过张家的人。

  第二天,老同学邓植唐拨电话过来:“以匡,去不去旧生会?”

  “去呀。”

  “捐了款没有?”

  “稍尽绵力。”

  “届时可以见到许多老朋友。”

  “可不是。”

  “我最不愿见到宋立成。”

  以匡笑,“你同他有什么过节?”

  “他最会拍教授马屁。”

  “罢呦,阿唐,各施各法。”

  “以匡,说真的,大家都喜欢你,你最正直。”

  “什么时候我的真面目揭露出来,才吓坏你们。”

  “说真的,华大也该搞好旧生会了。”

  以匡也感慨,“不知不觉,毕业已经那么久。”

  “三十多年前毕业的师兄,此刻都秃了头吧。”

  “届时便可知你我再过廿年是怎么模样。”

  两人哈哈大笑。

  以匡不知道朱明中比他更注重这次聚会。

  她特地去找新舞衣。

  “不要太隆重华丽娇俏,免得人以为我刻意去抢镜头别瞄头,象是前世未出过锋头,要一件精致大方考究低调的晚服。”

  有,大都会什么都有,只要付得起代价。

  明中挑了件皱纱纯黑细吊带的半低胸裙,配搭主绸晚装同样长的大衣。

  没有皱边蝴蝶结亮片或任何装饰,端的十分素净。

  明中问母亲借一副钻石珍珠耳环。

  朱太太讶异,“何事如此隆重?”

  明中笑而不语。

  “是见哪个重要人物?”

  明中终于托出:“也许会见到以匡从前的女朋友。”

  “啐,她与你有什么相干?”

  “打扮得整齐点,是以匡的面子。”

  “这倒是真的。”

  “当年,她家看不起以匡。”

  朱太太不置信,“亮眼瞎子。”

  “可不是,”明中微笑,“所以更要衬托起以匡。”

  朱太太笑了,“可要项链手镯戒子?”

  明中摇头,“只要一副耳环。”

  朱太太端详女儿,“已经足够,说真的,怎么会有人看不起以匡这样的乘龙快婿?”

  朱明中的生意充满怜惜,“也许,他是只丑小鸭,要到今日才变成天鹅。”

  她借了大哥的平治跑车去接以匡。

  那辆跑车仿它五十年代鸥翼同伴的色系:鲜红真皮座位,银灰色车身。

  以匡看见了,讶异地问:“怎么一回事?”

  “好叫人刮目相看。”

  以匡先是一怔,然后笑得弯下腰来。

  明中微愠,“笑我?”

  “可爱的明中,一辆跑车能令人肃然起敬?”

  朱明中也笑吟吟,“你会奇怪,本市有多少如此肤浅的人。”

  “你会因此觉得满足?”

  朱明中哈哈笑,“我只不过想满足那些人的目光,从中获得乐趣。”

  吕以匡既好气又好笑。

  他并不注重这些,可是也不反对明中那样起劲。

  那一日他与业主纠缠到傍晚六点,十分劳累,几乎不想到任何晚会去。

  明中在会议室等他。

  他一出来看到她明艳照人,精神又来了,刮一个胡鬓,洗把脸,换上黑色礼服。

  明中帮他结领花,“你看,现在都是女子等男伴妆身。”

  “我是巴不得回家看报纸睡觉。”

  “他们都说吕以匡那样怕应酬都接得到生意,真是奇迹。”

  以匡笑了。

  明中凝视他,“我爱你,以匡。”

  “我也是,明中。”

  “你也是什么?你也是天称座,抑或,你也是在等一句我爱你?”

  以匡终于说:“我也爱你。”

  说出口如释重负,并不如想像中肉麻。

  满以为明中或许会泪盈于睫,但是她没有,反之,她得意洋洋地说:“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

  以匡气结。

  由明中风驰电掣地把车子开到目的地。

  小师妹罗家泳在宴会厅门口等着招呼客人。

  吕以匡走进会场,发觉会方把旧生捐出拍卖的物品都放在一张长桌之上,各附一张表格,以真实标价四分之一作为底价,公开竞投。

  投标者需写上愿意付出的价格及电话号码。

  以匡一眼便看到张嘉宜捐出来的水晶盆。

  他不作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马上将之以高价买下,可是没有,现场气氛热闹,竞投桌上精品如云,以匡反而看上一副古董款式珍珠镶玫瑰钻的耳环,他填上合理价格。

  然后,他被老同学饶永进及俞宗岱看到了,拉住讲个不休。

  那感觉是不一样的,什么都可以讲,什么都值得笑,象是回复到穿校服的季节去,除却面具,放下你虞我诈。

  正在乐,饶永进忽然说:“喂阿吕,你是唯一的单身汉,什么时候拉埋天窗?”

  以匡说:“快了。”

  俞宗岱却说:“我们以为你一直爱张嘉宜。”

  以匡一愣,没想到他们都知道此事。

  饶永进说:“张嘉宜自法国回来了,就在那边。”

  俞宗岱说:“来,阿吕,我们过去同她打个招呼。”

  以匡说好。

  他们穿梭经过拥挤的人群,以匡还没到她身边就已经看到她。

  她还是那么漂亮。

  身型苗条,脸容秀丽,表情温婉,正与女同学聊天呢,慢着,她也看到吕以匡了,朝他招呼。

  以匡心平气和地走过去,“好吗,嘉宜,许久不见。”

  张嘉宜回答:“我很好,谢谢你。”

  这时四周围的人都识趣地走开。

  以匡顺口问:“伯母好吗?”

  张嘉宜黯然,“她于三年前去世。”

  “呵,我一直不知道。”

  “她身体一向不好。”

  以匡连忙改变话题,“今天真热闹。”

  “旧生会终于办起来了。”

  以匡对自己讶异,怎么说话不痛不痒,对张嘉宜似一个陌生人。

  这时有人把手穿进他的臂弯,呵,朱明中过来了,吕以匡握住她的手。

  再抬起头,张嘉宜已经被另外一些人包围,在说华裔画家在巴黎开画展的艰辛。

  以匡与明中入席。

  明中轻轻说:“仍然很漂亮。”

  以匡很觉安慰,“是。”

  “没有变得庸俗臃肿。”明中似说出以匡心声。

  “是。”

  “幸亏如此,否则就太令人失望了。”

  以匡笑而不答。

  “在我眼中,她却有点过时。”

  以匡还是笑。

  “那种古玉手镯,与任何现代服饰不配,只宜穿袍褂时戴,你说是不是。”

  以匡诧异,“是吗,我没看见。”

  那天晚上,他终于投到了那副耳环。

  可是临走之前,以匡发觉张嘉宜那只水晶盆仍然乏人问津。

  “还没开始跳舞呢。”明中抗议。

  “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我一直都听你摆布。”

  罗家泳在门口送客。

  以匡对师妹说:“辛苦你了。”

  罗家泳看看他身边,笑问:“女朋友呢?”

  “去拿外套。”

  罗家泳乘机问:“有没有见到张嘉宜?”

  以匡点点头。

  “仍然很漂亮。”

  “是。”

  “不过有点过时。”

  “啊?”

  “她的头发梳得太紧,你没有看出来?”

  以匡只是笑。

  “我觉得还是朱小姐与你相配。”

  以匡这次坦白了:“我也认为如此。”

  罗家泳这鬼灵精忽然说:“旧生会真好,可以让人知道,旧梦让它过去算了。”

  吕以匡终于答:“是。”

  一边朱明中用兴奋的声音说:“我那对笔有人以六万元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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