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开说:“子勤,你可以脱下高跟鞋了。”
“我简直不舍得除下呢,一踏上三寸高鞋,立刻会挺胸收腹,步步婀娜,同穿球鞋完全不一样。”
颜开仍然坚持己见,“我相信会有男人看破这些。”
“是,除非他有X光眼。”
颜开躺床上,“人与人之间,应当互相了解体贴爱护,感情随岁月增加,共渡难关,共享快乐……”
子勤笑,“这是所有女性的梦想。”
“听你的口气,我好像一定会失望。”
“我的论文叫什么?《廿一世纪浮华对女性本能的影响》可好?”
“咦,这是一个好题目,别忘记,明天我们还得一起出动。”
“再玩下去,我俩得一起借功课来抄。”
“现在不自寻开心,老了哪有聊天题材。”
周末,颜开第一次浓妆,她对自己的色相充满好奇,对镜子眨眨眼睛,吹一个飞吻。
“唷,”她说:“一不小心,会造成习惯。”
子勤讶异,“你打扮后好看极了。”
“原来皮相长得人俗眼,竟占这样大的便宜。”
“来,穿─鞋子。”
“对不起,我怕摔跤,无论如何不能穿,扭伤足踝,不用上学了。”
子勤只得笑。
颜开选了一些深紫色的口红,说也奇怪,抹上之后,只灾肤色更白,眼睛更大,有股神秘妖冶的味道,这,比考试拿九个A更吸引吗?
“不不,我的信心不会动摇。”
子勤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们换一个地方吃饭。”
“许多地方单身女宾不受欢迎。”
“那么,去跳舞。”
轮到打扮朴素的胡子勤坐冷板凳了。
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人一定要缠住颜开,他叫了一瓶香槟请客。
殷殷地间:“你叫什么名字?”
颜开答:“安娜。”
“安娜,我妻子去年离开了我,我十分寂寞,我们可否找个地方谈谈?”
他那样直截了当,使人惊讶。
颜开忍不住问:“你未知我真实姓名、住址、职业,你也不知我有否疾病、毒瘾,为什么那样熟络?”
那中年人一怔。
“你太大胆了,以你年纪身份,做事应小心一点。”
他不出声。
“记得蓝天使故事里误入歧途不能自拔的教授吗,你不姓想做他吧。”
那中年人有点错愕,但随即说:“做那教授,死在蓝天使脚下,也是值得。”
颜开吃惊。
子勤推她一下,“该走了,闷死人。”
忽然有熟人进来,朱小燕与陈景欣先招呼颜开。
“啊,原来晚上你会以艳女姿势出现。”
他们一时没看见子勤,真是,在那样的灯光下,不浓加脂粉,谁看得见你。
子勤大声说:“我们要走了。”
“咦,子勤,你也在,脸色好差,不舒服吗?”
颜开转身,那中年人又走近来。
“安娜,”他说:“你真有趣,何必追究明天的事。”他已有七分醉,“今天高兴不就行了?”
颜开忍不住说:“找一个年纪相仿的伴侣才会有幸福。”
子勤一把将她拉走。
“同那种人说什么?”
“可怜,不认老。”
“将来,也许你我都会一条心笑。”
由子勤开车回宿舍。
第二天早上,两人洗尽铅华,做回学生,踏进演讲厅,子勤先呆住。
颜开呵一声,笔记本子险些跌在地上。
那站在讲台上的中年人,分明就是昨晚缠住她同一人。
真是个教授。
子勤低声说:“不怕,他不会记得你。”
只听得他咳嗽一声,“我是新来的李庆生教授,负责经济部份……”
果然不出精灵的子勤所料,中年人浑志昨夜之事,循规蹈矩教学,正眼也不看女学生。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双面人。
放了学,子勤陪颜开去喝咖啡。
“其实,”颜开说:“一个人放什么样的饵,便钓到什么样的鱼。”
子鄞笑,“女人要找的,当然是男人。”
“我同你的想法不同,你认为男人只有一种。”
子勤答:“一点不错。”
“我觉得男人也分多种。”
子勤答:“不,他们做不同职业,穿不同衣服,但,市面上只有一种男人。”
颜开说:“家父是好丈夫好父亲,他对工作负责,爱护妇孺,我十分敬爱他。”
“那是稀有人种。”
“并不代表不存在呀。”
“他们大祗不会出来走,公众场所很难遇见,需靠极大缘份福份,才能有机会邂逅。”
颜开说:“新女件也许会嫌他们乏味。”
“我是享乐主义,巧克力也吃名牌,十分挥霍,老好人不会喜欢我。”
颜开说:“自己赚钱不就得了。”
“颜开,我姑姑非常能干,年薪百余万,她却常常同我说,女子赚钱是非常腌(月赞)伤心的一件事,还是让男人来做的好。”
颜开看着子勤,“奇怪,我大嫂非常享福,家中一直有两个佣人,但是一次她流着泪同我说:‘我要是有本事,我也多读几年书自力更生’。”
子勤问:“这是什么意思?”
颜开抬起头,“人是不满现实的多。”
“我们都受母亲阿姨等长辈影响。”
“不,与社会风气也有极大关系。”
“所有商业社会都崇拜金钱,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个都市那样极端。”
“是呀,廿八岁之前若不能名利双收,那就是废物了。”
子勤叹口气,“女性在这方面所受压力,可能少一点。”
“再研究下去,博士论文都在这里了。”
“下星期举行的园游园,是我们最后一次实验,请尽量打扮得大方高贵。”
“知道了。”
女同学们为了行头煞费心思,天天课余谈的就是这些:穿小凤仙装呢还是仙德瑞拉般大篷裙,抑或,是最新设计性感吊带裙?
啊,颜开想,廿一世纪了,年轻女性仍然如此重视外表,真叫人感慨。不是说科技进步,人可以越来越不修边幅,人类即使去到火星,也得衣着整齐顺眼,但是,不忘夸张原始本钱吧?
子勤挑一条桃红色大锻子裙,穿上,美得似一朵芙蓉花。
“哗,你一定抢尽镜头。”
子勤咕咕笑,“家父说,幸亏只得一个女儿,否则要了他的老命。”
“那些四千金人家不知怎样过活。”
“自己买布回来缝制吧。”
颜开选一件黑色小小裙子,配一副假水钻大耳环,她仍然穿软底平跟鞋。
傍晚,还未亮灯,学生们已鱼贯进场。
呵,每个年轻人都应该来过这种场合,只见男男女女都拿出最好的一面,看人,也被看,全神贯注,一边笑一边谈,眼神四处溜。
这是一个择偶舞会:都在这里了,挑吧。
子勤一进场就被大堆英俊的穿礼服的男生围住。
她侧着头,额角上扫着闪光粉,看上去晶莹美丽,出尽了风头。
颜开微笑,子勤成功了,她现身说法,证明了她论文中的观点。
颜开躲在大树下,静静享受手中香槟。
别的女同学也不输蚀,有人穿大红、金色、银色、薄纱、褥肩、露背,头发上洒金粉,别着鲜花,各出奇谋,蔚为奇观。
好看极了。
颜开静静微笑。
忽然,背后有人问:“为什么躲在这里?”
她转过头去,真凑巧,在这一刹那,花园里所有灯一起亮起来,可是天空仍未黑透,带一抹灰紫色,天边,有一弯新月。
啊,良辰美景,颜开即使活到一百岁,也不会忘记这一刻。
同她说话的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同学。
“你是颜开,是吗,我叫甄永祥,化工系。”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微笑,“颜开在本校是出名的高材生。”
颜开双耳发烫。
“为什么不下去凑热闹?”
“在角落看得比较多。”
“你是哲学家。”
“不不,我喜欢观察,你呢,你又为什么走进树丛?”
“太喧哗了。”
“你爱静?”
“一个人,总得有独处时间,思考、计划……”
颜开十分喜欢这种论调。
“心灵也需要营养,否则,内心世界会逐渐荒家……”
颜开发呆,这是她的一贯看法呀。
“对不起,闷坏了你。”
“不不,你说得很对。”
“来,我们散步。”
可是小径里已经有情侣在拥吻。
两个年轻人有点尴尬,不约而同走出小径,回到人群中。
音乐响起,甄永祥邀舞。
并没有别的男生来争,他俩很舒服,距离渐渐拉近。
今晚,意料之外高兴。
时间过得飞快,午夜,燃起烟花。
蓬一声,七彩焰火象一朵花似炸开,蓬,又一朵,接着又一朵。
火树银花纷纷在天空撒下,甄永祥忽然在这个时刻握住颜开的手。
舞会快要给束了。
甄永祥写下了电话地址,郑重交到颜开手中。
他轻轻说:“我留意你已有好一段日子,你是一个朴累的好学生,我敬重这样的女生,我希望可以发展。”
颜开笑答:“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很固执刚愎。”
“看得出来,绝不随波逐流,故意讨好。”
这时,同学们发现了这一对,把他们拉出来,“快大合唱了,不许躲着密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