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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嗄?”只好出去。

  我伏在桌子上。原来如此,长叹一声。

  “我很有失落感,算算日子,相识至今,有八个月光景。人家说这段时间内最适宜结婚。诚然,但他并没有等我,我也没有迁就他,就这样告一段落。

  我控制得很好,在写字楼胡混一日,下班到停车场,看见周成辉在那里等我,他是故意要见我。

  “恭喜。”声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

  “是爸妈的意思。”他说。

  我点点头,什么借口都是一样的。

  “我换了一家公司做事。”他说。

  以后见不到面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我们可以通电话。”

  可以吗?还可以吗?真的?我又微笑了。

  “再见。”我坐进车子内。

  “再见。”他说。

  萍水相逢,两人都太过吝啬,不肯付出感情。

  于是事情过后,各散来西;、城市人的感情,原应如此。

  我是天上的一块云,偶年投影在你的波心。

  黄石谷

  开了近三千公里的车,自纽约出发,要到加州的核桃溪去探访姑妈。

  姑妈住在旧金山附近的小镇,说是附近,已径要驾车大半个种头。

  北美洲之大之荒僻,很多没有到过的人都不知道,中部几个大州如达柯他之类,简直跟撒哈拉沙漠有得比,一路上只看见巨型载货车以及电线杆,公路两边是黄土高原,闷煞人。

  我一向只在东西两岸的大城市出没,忽然兴致来到,要好好看清楚美国,便租了辆日本小车,自纽约开出,到现在走了一半路,却已后悔起来。

  汽车无线电中播放著西部民歌。

  我最不喜民歌,到今日,只剩下些老土耕田牧牛,听什么民歌!

  一路上除了停下来吃东西及睡觉,便是往西部驶去。我忽然想到美国初期的移民,抛弃在东岸的老家,往西岸寻找乐图,途上遇到红印第安人以及许多危难...真没想到自己也走起这条路来。

  一路上都有麦当劳小馆,女侍大多非常年轻,但俗得要命:染金头发,有些还戴假睫毛,嚼口香糖。

  令我禁不住向往欧洲小城中那些姑娘的气质。

  不过这一程我也获得见识。只要本性有吸引力,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处,都可以学习。

  睡就不得不睡在那种汽车旅馆了。

  十五元美金一晚,不设食物,停好车了,进去淋浴。便倒床上熟睡,当然,也可以看一会儿电视。

  生活变得这么简单:走路、吃、睡、如果不受吵,也可以买一本薄装口袋书看。一切是那么粗糙,牛仔裤T恤可以走天涯,难怪人人一到外国就发胖,因为一切都不必花脑筋。

  我开足三天的车,到达犹他州的时候,真的非常厌倦。打算在汽车旅倌中取张地图,开往黄石公园露菅兼看星夜。

  这样决定之后,精神一振。

  人最怕固定的生活,一成不变,奄奄一息。

  我当日早起,与老板娘闲话几句,便向黄石公园出发。

  老板娘笑道:“当心狼!”

  公园里的确出现过熊与狼。不过几个营地还是很安全兼夹舒适的。

  姑母写信给我:“...暑期那么长,你别把自己关在炎热的小公寓内,来核桃溪吧,看腻了七彩缤纷的纽约,来我们这里看小红鼠搭巢,你会喜欢的……

  “同时我也要给你介绍女朋友,那女孩子跟你一样怪,三月不说一句话,是你姑丈的外甥女,人家是执业大律师……”

  我此行并不是去结交女朋友,只是姑姑只得我父亲一个兄弟,父亲去世后她很委糜,近四十岁的人,一向抱独身主义,忽然结了婚,这是两年来我第一次见她,至于那位姑丈,还真是陌生人。

  黄石公园占地至广,我最爱进“老忠心”喷泉的那个营地。

  到达时约莫中午,吃了可乐三文治,便开始搭营。

  偌大的营地上只有我与红木材下一只小小的蓝色帐幕。

  谁?

  谁也有这种兴趣?谁选了同样的地点?!

  我看了几眼,决定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理闲事,就专心搭好自己的营幕。

  我躺下。

  宽旷的景色令我神怡。

  寂寞也是一种享受,恰到好处的孤寂令人反省自己的心。

  将来结了婚儿孙满堂,就没有此类享受。

  我用双臂作枕头,睡得很舒服。

  天色还没有暗,下午五点,就看到天边的第一颗星。

  我起了火,烧咖啡喝。

  远处的“老忠心”喷泉嘶嘶作响,泉水跟着冒出来,喷得有十多米高。

  我看着奇景,并不介意独自一人,如果没有好伴,还不如一个人乐得清静。

  我叹口气。

  前几年来到这里,小琪还在我的身边。

  我烧滚水,做了咖啡.在铝质杯子里喝,象西部牛仔,一会儿肚子饿,就开罐豆子与香肠来吃。

  嗯,尽量过原始的生活,把勾心斗角口至最低,多么愉快。过惯这种至真至诚的生活,不再高兴返回文明。

  文明的恶性剧产品是虚伪欺诈。

  难怪有两夫妻,一辈子住在阿拉斯加不出来,妻子在后园种菜,丈夫狩猎,孩子们在屋内做功课,一家子自给自足,根本不与外界接触。

  对孩子无异是自私些,难能保证爱静的父母不生一群爱热闹的孩子,但我会考虑在我人生某一阶段内与妻子去到原野度假,选一个连电话都没有的地方。

  我咕咕地笑。

  也许妻子会耐不住寂寞而与我分手。

  现代人已不懂如何独自消磨时间,非得借助科技不可。我扭响无线电,一个民歌手在唱:“噢——寂寞的心……”我随即扭熄。

  虫鸣声清脆动人,看看月亮上来了。

  如铜盘大,完整的、银白色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柔和,衬托着一天星斗以及巍峨的山石,一片奇景。

  我长叹一声。

  可惜小琪完全不懂得这些,她要出入于第五街的时装店才能够开怀,我们俩志趣太不一样,因此分手了,也许是明智的决定。

  不过受伤的心需要时间康复。

  那夜我吃了豆子香肠就熟睡了。

  蓝色帐幕里的住客始终没有现身。

  第二天我睡到很晚才起来,伸个懒腰,到山溪取水洗脸漱口。

  有人比我先在。

  虽是夏天,溪水还是很凉的。而站在溪中洗头的,是一个女孩子,我讶异,黑色的长发,莫非是印第安少女?

  等她抬起头来,我们两人都呆住,她是东方人,眉目清秀。

  她穿着泳衣,一手挽着长发,问:“中国人?”

  我大力点头:“中国人。”

  她笑说:“有土地就有中国人。”

  她上岸取过大毛巾擦头发,并没有多说话,便走回帐幕,身型婀娜。

  我明白,她是嫌多我这个人来碍她的清兴。

  她也是有心事?

  我索性也学她的样子,跳进涧水里洗个清洁。水凉而不冰,不但洗净身体,连内心都几乎洁净了。

  我叹着造物主的奇妙,回营冲了杯蜜糖茶。

  她在营外晒长发,用一把刷子缓缓梳着头发,那黑色的头发便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彩。

  她换上白T恤,牛仔裤,活泼可人,我很想过去攀谈,又怕她嫌我多事。

  我远远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忍不住喊过去,“喂,叫什么名字?”

  山谷有回音,“叫什么名字?名字?名字——”

  她转过头来,幸好,脸色不怎么生气。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先将头发编成一条辫子,才走过来,撑着腰,看着我。

  我问:”喝茶?”

  她坐下来,“你倒是一应俱全,把整个家搬过来了。”

  我笑,“我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车子停在入口处?”

  “正是。”我问:“你呢?”

  “我搭灰狗来。”

  “一个人?”

  她幽默地看看四周围:“一个人。”

  我马上喜欢她这种活泼的风姿。

  她喝着我递过去的茶。

  我凝视她。她有极浓的双眉,大眼睛,体格不壮,但刚够标准。

  我说:“我叫康乃清。”

  她说:”我姓楚,楚圆圆。”

  我们热烈握手。

  我说:“本来想静数天,后来发觉自己是俗人,幸亏碰到阁下。否则定耐不住寂寞,一走了之。”

  她会心微笑。

  我好奇:“男孩子来这种地方不稀奇,你呢,你是怎么上路的?”

  她说:“有事到西岸去,途经这里,顺便上来住一会儿。”

  竟不约而同!

  我说:“你要当心,女孩子单独行动,有很多时不十分安全。”

  “不要紧,公园的护卫员时常巡经这里,我渴望宁静。”她扬扬头发。

  我歉意说:“我真的妨碍你的雅兴啦。”

  她随即笑,“但正如你说,静了三天,也足够了,要想的一些问题,也应该想通。”

  又一次心意相仿!

  女孩子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难题。

  她一指山后,“那边有熊。”

  我笑:“有蜜蜂有鱼的地方便有熊,难怪熊那么聪明,吃得好的缘故吧。”

  她只是笑。

  我开始做早餐,煎香了烟肉与蛋。圆圆说:“你什么都有。”

  “在镇上买的。”何必刻薄自己?

  “真是一个周到的人。”她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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