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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朋友也很重要,有一两个知己,生活愉快得多。”

  她苦笑,“我想我已经把所有的时间奉献给工作了。”

  “那太过份,牺牲太大。”

  “一直以来,我认为工作是我的唯一精神寄托。”

  “错了。”我说。

  她看我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按按胃部,“八宝鸭子味道真好。”

  “如果你喜欢,请时常赏光。”

  她嫣然一笑,女性的柔媚到此刻才露出来。

  我有点心动,随即按捺下去。

  我礼貌的送她回家。

  回来把司机老黄好好的责备一顿,斗胆,燃料都不够。

  那夜我为谢雪心辗转反侧,难以入寝。

  诚然是一个美丽且有灵魂的女郎,但这是一个公平交易的世界,你得到多少,就必要付出多少代价,爱上谢雪心这样的女人,代价是高昂的,可以想象,她要求男人对她全心全意,男人在她面前,不能行差踏错。

  我犹疑,进一步还是到此为止。

  唉,明天又是另外一天,明天再想吧。

  到周末,老妈又来向我灌输她的训导:“光宇,你千万不要把事情丢冷了,要追马上追,知道吗?你有两天假期,怎么不把人约出来?”

  我不出声,我还要想清楚。

  星期六晚上一大班人前往的士高跳舞,我观光多于耍乐,内心刹那间有一丝寂寞。

  大家在舞池中跳跃、欢腾,我喝着饮料,在七彩的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型,是谢雪心。

  我忍不住站起来,不错是她。

  忽然之间我不能控制自己,一直向她走去,我投降,我告诉自己,因为有她在身边,我便有形容不出的安全,看来我已经非她不可。

  我带点伤感,又很快慰,举起手叫她:“雪心。”

  她转过头来,看见是我,也笑了,她也是与一大堆朋友一起来的。

  “雪心。”我温柔地叫她名字,一边又怀疑在这么吵闹的地方,她是否听得见。

  说时迟那时快,舞池中正有新潮男女在表演花式舞蹈,男的把女的抱在肩上转圈,双腿一下于弹到我肩膀,把我推出数公尺,我住不了脚,滑到在地,感到痛入心肺,马上握住腿大叫一声。

  他妈的,又受伤了!

  谢雪心马上过来问:“什么事?”

  “雪心,”我额上布满黄豆大的汗珠,“雪心,我怕是折断了骨头。”

  “我的天,我去叫救护车。”她镇定的说:“光宇,你忍着点。”

  她立刻控制了场面,音乐与灯光同时停止,救伤车在十分钟内赶到,但我已经痛得七昏八素,咬破了嘴唇。

  雪心与我一起到医院,我闭上眼苦笑,女泰山又来勇救落魄男人了。

  怎么搅的,这个多事之秋,我要证明什么呢?没她不行?总有些比较有风度的做法吧。

  医生说我的腿骨折断,要好好在床上躺着,我看着上了石膏的大腿,啼笑皆非,母亲来到医院的时候,呼地抢天,连雪心都责怪。

  她说:“我叫你好好看住他,你要做个好媳妇呀。”老人家看上似疯疯癫癫的,其实是诈癫纳福。

  雪心尴尬的看我一眼,不说话。

  “妈,我没事,放心好不好?”

  她恼怒的说:“跳舞会跳断腿?以后不准下舞池!”

  不准出海,不准跳舞,我吐吐舌头,那我只好闷死,我向雪心眨眨眼。

  “雪心,我不再理这个猴头,我把他全交给你了!”老太太一转身离去。

  我同雪心说:“你别介意。”

  “令堂真是又聪明又活泼。

  “是的,”我莞尔,“她返老回童了。”

  谢雪心也笑了。

  “她喜欢你。”我说。

  “是的,挤命撮合我们两人。”

  我的心“咚”一跳,试探说:“可是感情这回事,真的勉强不来。”

  她看我一眼,“我晓得其实你是个孝子,你之所以与我约会,不外是因为你母亲督促有功。”

  “什么?”我叫起来,“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着要与你会合,我此刻会躺在医院里吗?”

  “这么说,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罗?”

  “嘿,当然不,”我说:“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冒失,也许为了故意制造意外,以便接近你。”

  “王光宇,我想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苦心。”

  我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护我,不坏呀!我想。

  三星期后我可以用拐杖撑着走,我来不及去上班,由雪心开车送我。

  我们早就形影不离,母亲非常满意,得到一个神奇女侠做她未来媳妇,她高兴了。

  她自说自话的替我们筹备起婚礼来,把珠宝交给雪心保管之类。

  我跟雪心说:“如何?嫁过来吧。”

  “你不求婚,我怎么嫁?”

  我只好买了束花,端张椅子,请她坐下,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前跪后跪,跪不下来。

  我叹气,她说“算了。”

  我说:“欠你一跪。”

  便向母亲报导喜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以为她会把我玩个半死。她那冷冰冰的态度收敛得很妥当,前后判若两人,如果我有什么话要说,那就是母亲选媳妇的眼光真正好。

  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常常救我这个男人。

  譬如说一次我下厨煎鸡蛋,油锅冒出熊熊的火,吓得我拔直喉咙便叫,而结果是雪心赶进来用一块湿布扑熄烟火。

  我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人家称妻为内人,我称妻为恩人。

  这还是小事,譬如说穿着内裤出门去取报纸,门被风吹上,她自超级市场回来,看见我用报纸围着下身,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从隔壁邻居处爬露台过去,虽住三楼,也有数十公尺高,她可仍然气定神闲,替我打开大门。

  唉,如果没有他,日子怎么过?

  有时她也说过,“光宇,你自己要当心,我救得你九十九次,也救不得你一百次。”

  “胡说,你要救我一千一万次,永永远远的救我。”

  “前辈子欠你的。”雪心说。

  或许是。

  我仍然想问她,半年前她把我自海底捞上来,有没有对我施人工呼吸。

  我迷迷糊糊的忘了。

  耳坠

  大醉之后,醒来,发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昨夜之事不复回忆。

  星期日,钟头女工休息,忍着头痛,略为整理床铺,枕头边落下一只耳环。

  长型的钻石耳环。

  拈在手中,非常讶异。

  谁的东西?

  昨夜我有艳遇?如何什么都记不起来?

  耳环有点重累累地,镶工非常精巧,价值不赀,怎么会漏在这里?

  这位女神所花的代价也太大太大了。

  我有点纳罕,如今的女性益发随便,视男女间关系如握手喝咖啡般,不寻常的关系如今变得再寻常没有,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不再有贞节观念。

  是谁呢?

  我托着头苦苦思索。

  昨日是老张请我吃饭,张太太煮了一桌的菜请我。我心情不好,没吃太多。

  自从跟玛丽闹翻之后心情就不好。

  吃着吃着来了一大堆人,是张太太的表妹表弟回来度暑假,就叫我跟他们去跳舞。

  我记得我要推掉他们,但他们年轻且热情,年龄自十多至二十多岁不等,索性把我拉着走。

  我想回家也不过是对着四面墙壁,于是便跟着走。

  的士可里吵闹叫喧,一切是迷人的,麻醉性的,适合伤心人躲避一阵了,我并没后悔去到那里。

  桌上有什么酒喝什么,不久就醉倒。

  奇怪。

  我的酒量并不至于那么差,但不知恁地,昨夜醉得不省人事。

  而今早又在床头发现一只名贵耳坠。

  再努力往回想,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谁送我回来?(知是阿谁扶上马)谁扶我进屋?谁把我放在床上?

  我找门匙,发觉它们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皮夹子在门匙边,西装搁在沙发椅上,一切相安无事。

  我热了一壶咖啡,边喝边呻吟。

  醉过那么多次,这次最神秘,简直莫名其妙。

  我打电话给老张。

  老张的声音一贯地愉快,“子文,好吗?昨夜玩得开心吗?”

  “昨夜你那些女客之中,有没有谁是穿得很隆重,戴钻石耳环的?”

  “每个人都穿牛仔裤,哪有人戴钻石?”老张说。

  问了也是白问,我亦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人穿得很整齐,所以这只耳环不会是她们的。

  是什么人呢?是谁呢?

  “子文,你没有什么事吧?”老张很关心我。

  “没有。”我问:“老张,你那表弟,电话什么号码?”

  “大弟是22537。”

  “谢谢。”

  我拨22537。

  “是大弟?我是凌子文,记得吗?昨天在老张你表哥家遇见的,跟你们一起去的士可的那个老土。”

  “呵——”大弟想了一会儿,才把我归纳起来。“什么事?昨夜你喝喝就渴睡起来,靠在沙发上很疲倦的样子,叫你也不起来,后来我们就让你躺着,我们管我们跳舞。”他笑。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知道啊,等我们跳完回来,你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我追问:“什么人带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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