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光,你马上出来。”
“还有你,林舜芳,你们俩立刻离开直播室!”
吕一光冲动地去锁上录音间的门,“岂有此理,把我们当什么!”
林舜芳温言说:“打开门,我们出去。”
吕一光受她声音感动,“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林舜芳答:“你说得对,这种节目做多了,主持人先会疯掉。”
吕一光打开录音间的门走出去,看见上司老曾叉着腰瞪着眼睛咬着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小张及小方立刻窜进录音室,代替了林舜芳和吕一光。
他俩丢了差使,可是节目持续下去。
回家途中,林舜芳在车上扭开收音机,这是另外一个电台,可播放着类似的节目。
听众的电话接通:“我今年廿四岁,可是有三个女朋友,其中一个是我母亲的同学,今年已经四十二岁,我们相处奇妙无边,嘻嘻嘻……。”
节目主持人是个年轻女子,听到那淫亵的笑声,不怒反笑,搭腔道:“你其余那两个女朋友又是什么年纪?”
林舜芳关掉收音机。
失夜
那一天是李秩馨六十诞辰,他是都会中钜富之一,白手兴家,誉满全球,一个人在一生中可以做得到的,他已完美达成目的。
生日宴会只请了至亲友好,气氛融洽,李氏又亲口宣布把若干产业拨至子女名下,顿时欢笑满堂,皆大欢喜。
退席时他说:“我一个人乘车兜兜风。”。
司机已跟了他超过四分之一世纪,家人自然放心。
一路上他很沉默。
庞大的黑色名贵房车在路上滑行。
奇怪,每个记者在访问完毕之际,都这样说:李秩馨应该没有遗憾了。
是吗,真的如此吗?
车子经过一座古旧建筑物,灯光通明,张灯结彩,有许多孩童进进出出。
“阿佳,停车,对面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转过头来,“是一间教会学校举行责物会,我孙女就在此就读。”
李秩馨似被那天真热闹气氛吸引,“下车去看看!”
“晚会就快结束了。”
“不要紧。”
司机停好车子,陪东家走到教会门口。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捧着两只盒子走过来,“这位先生,你愿意参加抽奖吗?”
李秩馨笑着说:“愿意。”
“那么,”小女孩双眼亮晶晶,“请你把捐款放进这只盒子里,然后抽奖。”
李秩馨是个生意人,不由得问:“奖品丰富吗?”
小女孩老气横秋地答:“令你意想不到的满意。”
李秩馨笑不可抑,“好。”
他掏出身边所有现款,塞进捐款箱,然后在抽奖盒里抽出一只信封。
那小女孩说:“谢谢你。”跳蹦蹦走开。
司机说得对,晚会已经结束,家长们领孩子回去,工作人员准备关上大门,彩灯逐串熄灭。
李秩馨回到车上。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把上面的讯息读出来:“多谢你,慷慨的先生,你的奖品十分名贵,你可以选择你生命中最珍惜但是经已失去的一夜来重温一遍,祝你幸运。”
什么?
李秩馨一震,连忙把那短短几十个字再看一遍,一点不错,他的奖品的确那么奇特。
他接着失笑,这不可能是真的。
司机说:“到了。”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家门。
李秩馨早几年已与妻子分居,年轻的女朋友却到巴黎购物去了,他一个人正好静静地坐在书房沉思。
一生中最珍惜但又失去的一夜。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不会回到少年时期,去见婵玉呢。
那是他故乡的小女朋友,容貌长脸,额角有颗小小红痣,爱笑,时常过来问:“秩馨哥在吗”,他非常喜欢她,一见到她便满、心高兴,那种飘飘然感觉,以后再也没有在别的异性身上享受过。
可是他走了没多久,听说她也就嫁人了。
想到这里,李秩馨叹口气。
他更衣休息,不知怎地,一躺到床上,便陷入深睡。
他听到呜蛙声而惊醒之际,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声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时候,他像是被人自坟墓中唤醒,有点无奈,也有点不耐烦。
醒了,才发觉站在一片空地上,远处一间屋子里有灯光。
他模向前,发觉小路至熟悉不过,晃眼来到门前,他推开门,看到一位少妇坐着正在补衣裳。
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他,无比喜悦地站起来,“馨儿,你回来了。”
李秩馨踏前一步,“妈,我回来道别。”
母亲容貌秀丽,出奇地年轻,用手楼着他肩膀,“我就说你不会不告而别。”
他满心歉意,“妈,我决定到上海去找出路,学做生意,发了财才回来。”
“那也好,几时出发?”
“今夜有船,水手陈七说可以让我躲在仓底不收船资。”
母亲颔首:“家乡不够吃,留你不住。”
“我这就走了。”
“他们都说你不告而别,馨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叫妈妈挂念,你是好孩子。”
他落下泪来,“妈妈,我这一去,恐怕要好几年。”
“不相干,男儿志在四方。”
“那我走了。”
母亲自枕头底下摸出两枚煮熟的鸡蛋塞在他口袋里,静静送他到门口。
她脚步是那样轻盈,李秩馨忽然醒觉到,母亲早已逝世,怎么可能站在乡下家门口,送他?
他也早已发迹,在都会中扬名立万,怎么可能回家拜见母亲?
“妈妈,”他抓紧了她的手,汗涔涔自额头淌下,“妈妈。”无限依依,知道不能久留。
“馨儿,”母亲微微笑,“你自己保重,这是你我母子,最后一次相见。”
一惊之下,他真正醒了,自床上跃起,天色已经微明。
他愣住一会儿,半晌才默默抹一抹润湿的眼角。
十四岁那年一个秋天的晚上,他偷偷离家上船,他没有向母亲道别。
他胸怀大志,他怕母亲阻止,他不甘心一生为地主做长工,他决定不告而别。
这些年来,他一直内疚没有向母亲道明去向。
今夜,他回去了。
他不知道谁达成了他的愿望。
神医
吕绰基医务所在郊外一幢别墅内。
诊症室的空气调节偏低,病人等了一些时候,穿着粉红色时髦套装的她觉得有点冷,开始瑟缩,幸亏这个时候,吕医生进来了。
“朱伊娜女士,你好。”
朱伊娜朝医生点点头。
穿着白袍的吕医生轻轻坐下,凝望病人。
朱女士牵一牵嘴角。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朱女士鼓起勇气,“医生,我希望你帮我恢复青春。”
吕医生笑,“请坐,朱女士,让我们一起研究你的情况。”
医生取过一架宝丽莱照相机,替朱女土正面侧面拍摄照片。
然后他把照片当资料收进电脑内,在电脑萤幕打出来。
萤幕上的朱伊娜的确青春不再。
她眼圈、脸颊、两聪、下巴的皮肤与肌肉都已经松下来,五官被扯得朝下弯,看上去苦涩憔悴。
脸上精心地敷着厚粉,长发体贴地遮着额头,可是仍然不能瞒过任何人。她早已经过了中年了。
朱女士看到萤幕上的映像,喃喃道:“早些时候,我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
吕医生像是早已习惯此类病人,温和地笑答:“我肯定是。”
他看牢萤幕,利用素描笔处理朱伊娜的面孔。
“这里,这里与这里需要修理。”萤幕上的面孔立刻减少了皱褶与苦纹,“朱女士,你以前也请教过矫形医生吧,不过,局部整形的缺点是不够自然,必须整体配合才能获得最佳效果。”
朱伊娜看着萤幕上的自己起码年轻了十多年。
吕医生接着说下去:“我将把你的脸皮掀开,拉紧肌肉,除掉不必要脂肪,把多余的皮肤剪掉,然后逐部分缝好,”他笑笑,挺幽默地说:“你看上去,会像新的一样。”
朱女士的声音有点沙哑,“就像萤幕上所见那样?”
吕医生一愣。
“般病人,看到电脑修改过的容貌,已经惊喜雀跃,接着会问医生痛不痛,还有,需要休养多久,以及收费若干等,可是朱伊娜看上去神情木然。
吕医生咳嗽一声,“你可以转一个发型。”
萤幕上肖像的发型立刻改变,盘上头顶,看上去更加配合身份。
吕医生又说:“也可改穿较为古典式样的服饰。”
他替映像换上旗袍。
这时,电脑萤幕上的朱伊娜已是一个外形高贵,精神奕奕的漂亮中年女子。
吕医生自觉十分满意,转个头来,“你觉得怎么样?”
朱伊娜却反问医生:“她看上去似几多岁?”
医生想一想:“三十七八。”
朱伊娜握紧拳头,“不。”
医生扬起一角眉毛,看牢病人。
朱伊娜站起来,拉一拉身上短裙子,整理一下外套,拨一拨长发,“吕医生,那不够好。”
医生奇问,“你想怎么样?”
“三十八岁太老了,医生,请你帮个忙,我要你把我恢复二十五岁模样。”
医全沉默。
朱伊娜急了,“回答我,吕医生,你是神医,告诉我你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