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伟伦看着枪口,“我与你多年不见,甚至不可能在言语间冲撞你。”
林景良踏进一步,用枪指住布伟伦胸膛,咬牙切齿地说:“布伟伦,我恨你,在训练班,我俩无论外型声线台风都最为相似,可是幸运之神选中了你撇了我,你迅速走红,水准最低劣唱片都狂销三百万张,每一个姿势叫歌迷疯狂,而我,却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连小酒廊都嫌我是你的模仿者。”
布伟伦讶异地看着他不语。
林景良用另一只手掩着脸,过一会儿放下,痛恨地说:“有许多舞步,当年根本由我构思,可是世人居然说我是抄袭者!”
他的目光回到布伟伦身上。
布伟伦自他眼神知道他受了极大刺激。
“一切原本应该全是我的,因你挡路,我才一无所得,倘若除去了你,歌迷就会回到我的身旁。”
布伟伦到这时才轻笑一声,开口问:“这么说来,你是十分羡慕我?”
林景良点点头,随即狐疑地问:“你为什么不害怕?”
布伟伦又笑笑,“正如你说,同门师兄弟,有何可怕?”
林景良一怔,握紧手枪。
“真没想到在旁人眼中,我是一个那么值得羡慕的人。”布伟伦感喟道:“如果我没听错,你渴望做我?”
“我渴望有你的运气。”
布伟伦的声音更加温和,“不错,我的确有过风光的日子,幸运之神追随我好一阵子,唱歌走音,迟到早退,情绪飘忽,歌迷都不以为仵。”
林景良愕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的消息不大灵光,我走下坡,已经不止一两年了。”
“不,”林景良忽然奋然为他辩护,“你仍是最好的。”
布伟伦哑然失笑,“谢谢你,你距离远,不知实际情况,让我把真相告诉你,我生意失败,债台高筑,毒瘾无法解脱,这还不算,唱片公司经理上星期才告诉我:‘阿布,公司特地雇了人守仓,因为仓库里堆满你那些卖不出去的唱片’。”
林景良张大了嘴。
布伟伦语气平淡,像事不关己,轻轻说下去:“相信你也听闻,我牵涉在一宗仇杀命案中,赔偿已超过千万,可是彼方兄弟尚不肯罢休,苦苦追逼,警方至今随时召我问话,精神倍受干扰……林景良,你不是真想做我吧。”
林景良耸然动容,“你的朋友呢?”
布伟伦苦笑,“自从走红之后,我已没有朋友,所谓最好朋友,只是最有利用价值之人,昔日伴侣已离我而去,你明白吗,除出名气,我一无所有,而我的声誉正以最高速度下堕,很快会归于乌有。”
“我不相信!”
布伟伦叹口气,“到了这种时候,我为什么还要骗你,你还愿意与我交换身分吗?”
“你,你这是缓兵之计,你怕我杀你——”
布伟伦抬头轻轻问:“林景良,你闻闻,屋内有什么味道?”
情绪紧张的林景良这才发觉满室通是煤气特有的臭味。
他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布伟伦悲哀地说:“快走,你还来得及逃命,今晚是我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刻,佣人全放了假,屋内只有我一人,可是你偏偏闯了进来。”他自抽屉中取出一只打火机,“我要点燃煤气了。”
林景良魂飞魄散,“不,不!”
布伟伦笑一笑,“我一去,你就可以代替我,让我预祝你成功,快走,我给你十秒钟时间。”
林景良丢了手枪,汗流浃背。
只见布伟伦疲态毕露,毫无生意,“连我都不要做我了,真没想到还有人想做我。”
林景良猛地转身狂奔。
他才跑出大门,就听见身后隆然巨响,玻璃震得粉碎,火团自窗户窜出。
玩笑
何家佩郑重地对梁小云说:“这种游戏不要再玩下去了,名誉弄坏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小云嗤一声笑出来,“咄,家佩,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作奸犯科,你在说什么?”
“够了够了,”家佩舞动着双手,“别再玩弄男性了。”
小云笑吟吟,用一只手按住好朋友的肩膀,“别夸张,我何来天大本领玩弄异性,我只不过喜欢开开他们玩笑而已。”
“这叫做玩笑?”家佩很是激动,“把汪子斡叫到法国餐厅去吃饭,他到了,发觉有十二个不认识的人陪他吃,开了七支香槟,吃掉整个月薪水,这种玩笑有什么好开?”
小云哈哈笑,可见家佩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家佩继续数下去:“与唐铭坚租了快艇出海,趁他潜泳,将快艇驶走,害得他身无分文,身穿泳裤,几经艰难才回得了家。”
小云非常得意,“噫,我的事,你全知道。”像是杰作被人发现,踌躇满志地,摇头摆脑。
家佩叹气,“长得略为俏丽点,也不该如此恶作剧。”
小云说:“生活苦闷,若不懂自得其乐,死路一条。”
“可是你伤害了别人。”
“言重了,家佩,那些阿尊阿积,张三李四,有女孩子肯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放出风流债主的姿势来,不教训教训他们,行吗,我劝你与我同一阵线。”
家佩不以为然,“我从不替天行道。”
小云又笑,“说得好,我就是替天行道。”
家佩摇头叹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过了十天八天,家佩又辗转听到小云的最新杰作。
事情是这样的,小云同组上司添罗宾逊对她有意思已不止一天两天,时常想约她喝一杯,那一日,小云终于叫他下班后到A会议室等。
A会议室面积小,无窗,通常用来签署合同,罗宾逊推门进去,只听见小云的声音说:“别开灯。”又顺手推上了门。
那罗宾逊讶异,可是又不愿放弃这飞来艳福,经不起引诱,便说了一堆不应该说的话,像“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小云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另一种处境希望你也有好安排”等。
正当他以为鸿鹄将至,会议室灯光忽然通明,十个以上的男女同事看着他叫“生辰快乐”,那罗宾逊差点没昏厥过去。
那边厢梁小云还不放过他,笑吟吟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那罗宾逊年轻,皮薄,三天后就辞职了。
家佩又大不以为然。
“罗宾逊不是坏人,你不愿给他吃豆腐,大可清心直说,不该叫他下不了台,坏了他衣食。”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替他放心。”
“你当心没人敢迫你。”
小云说:“我追人也一样。”
这话里似乎有因由,家佩看着小云。
小云不得不解释:“罗宾逊走了,现在是翁敬和替他。”
家佩颔着:“我听过这个人,很年轻很能干。”
“还十分英俊呢。”
“可是,据说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怪。”
小云立刻护着他,“你别误信谣传,他挺幽默大方。”
家佩没说:“你知我不赞成办公室罗曼史。”
小云看看好友,声线忽然转为温柔,“你这座古老石山,你一生赞成过什么没有?”
梁小云对翁敬和似乎是严肃的,把以前那些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劣迹统统收起来。
可是翁敬和与她始终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不亲近,可是也不拒她千里。
家佩心中暗暗好笑:梁小云棋逢敌手了。
某次,小云在公事出尽全力,争取到好几个客户,翁敬和大表赞赏,不觉说溜了嘴,“小云,真得好好嘉赏你。”
小云立刻把握机会,打蛇随棍上,“那么,请我吃饭跳舞。”
翁敬和凝视她,“听说,你最爱开男人玩笑。”
小云一怔,心中诅咒那背后讲她是非之人,面孔上不动声色,“你怕?”
翁敬和笑,“我不怕,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那么,晚上七时来接我。”
那晚小云一早就准备好了,她一改往日俏皮作风,老老实实坐在家等翁敬和。
上一次,她可没那么安份,上次她故意说错门牌,让捧着大蓬玫瑰花的男伴到对家去按铃,那一家,住了两个白发婆婆。
小云对翁敬和是认真的,她不打算作弄他。
翁敬和准时出现,小云与他度过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小云心底嚷:原来正常的约会也可以使人这么快乐!
只听得翁敬和说:“没想到原来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点。”
小云凝视他:“但你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我没有。”
翁敬和揉揉双眼,“这双眼睛没有看见你之前,也不过像一对死鱼眼。”
小云仰起头笑,他俩是可以有将来的吧。
翁敬和看看腕表,“小云,时间还早,我想带你去见见家母。”
小云喜出望外,“好呀,这就去探访伯母。”关系又进一步。
他们上了车,由翁敬和驾驶,一直往郊区驶去,一路上说说笑笑,梁小云心花怒放。
“到了,可以下车啦。”
小云依言下车,翁敬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云喜孜孜抬头,“这是什么地方?风好大有点冷。”
翁敬和把她拉进一座花园铁闸,一边走一边回答:“这是华人永远坟场,”这时他指着一块墓碑大叫:“妈妈,妈妈,快来见见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