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玻璃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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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扁扁嘴,“有什么了不起?”

  “以后你最好别上这个酒馆来。”

  “不来就不来,稀罕嘛?”我赌气,“又不是只有你一家酒馆。”

  我拿起书离开。

  但是没隔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

  卡门竟出现在江氏酒馆的柜台后,俨然老板娘模样,笑脸盈盈,在那里收钱呢。何必央我作中间人?

  我一愣,对老江未免失望,原来他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

  一方面嘴巴那么硬,一方面又立刻屈服在卡门的眼波红唇之下,太没出息了。

  这样的狐媚子,给她钱,打发她离开,才是上策,以前上过她当,现在又与她泡在一起,俗云: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由得深深看不起老江来。

  因此也就不肯到他那里去喝啤酒。

  我确是不服气。

  像卡门这样的女人,到水手出入的地方去逛逛,还是可以找到的,这么俗艳。

  谁知道呢,或许老江和她根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要我替他惋惜。

  又和好如初了,我黯然的想,男女关系真是特殊,破裂之后可以和好,若无其事一般。

  我非常愤慨,虽与老江有两年的交情,因为我们止于朋友,所以也不在乎我是否生他的气。

  男人,包括出众的老江,也就是这么现实。

  我嗤之以鼻。

  谁在乎。

  让他与那个卡门在一道好了,谁在乎。

  不羁的英俊的老江,粗犷的外型,细致的心,本来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如此完美。现在可差了十层八层.我寂寞了。

  下课后自己在宿舍冲咖啡喝。

  一个月之后,心情还是欠佳,我就怀疑自己对老江有点意思。

  会不会是爱上他?

  不会吧!咱们俩的性格、学历、年纪,都有很大的悬殊,我不致于会爱上他吧!

  我只是欣赏地,并且与他谈得来。

  正在胡思乱想,他却找上门来。

  我到宿舍的会客室见到他,一呆。

  他瘦很多,满脸于思,双目却尚炯炯有神,一只手受了伤,用绷带吊着。

  我鼻子有点发酸,有很多的话要说,但说不出口,只得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很热情,“小天真,好久不见你,以为你有什么事,病了?转了校?也不通知我一声,怎么,没事吧?”

  我摇摇头。

  “一整个月不见你来喝啤酒。喂,怎么回事?”

  我没精打采,不想回答。

  “生我气?因为我把话说重了?小器鬼,三言两语就同我翻脸?”他逗我。

  “老江,我已经廿一岁了,不是三岁。”

  他有点尴尬。

  “你的手怎么了?”我问。

  “同卡门打架。”他不在乎的说。

  我吃一惊,“怎么?动刀动枪?”

  “不然也不叫雌老虎卡门了,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刀就刺我。”

  我满怀希望,“你们又崩了?”

  “小意思,”他哈哈笑,“小天真,你不会明白的。”

  我追问:“她仍然在你店里?”

  “是。有空来,别叫我牵挂你。”他站起来.预备结束采访。

  “喂,你自己当心。”我眼睛红红。

  他一怔,“我这么大一个人,当然会当心。”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了。

  他斗不过卡门,因为他有真感情,而卡门没有。

  他能来探访我,与我说上这么多琐碎事,已经不容易,可是他岂不是对卡门更好?简直全心全意呢!我酸溜溜的想,就凭那副扭腰肢走路的腔调,就嬴得男人的心?

  我很替老江担心。

  那卡门简直是只野狐狸。

  我与江氏酒馆还是绝了缘。

  不知怎地,我不能忍受卡门坐在柜台后那种样子。

  三个月之后的星期六,清晨,老江又来找我。

  更瘦了,憔悴不堪。

  我十分担心。

  “老江,你怎么了?要减肥也慢慢来呵。”

  “小天真,别再调侃我。”

  “发生了什么事?”

  “卡门。”

  “她又怎么了?”我诧异,“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她故态复萌。”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说:“她如何了?你说。”

  “她又勾搭别的男人。”

  “又?她以前也是这样?”

  老江不答,我知道他的脾气,没有追问下去。

  “以前,”他缓缓说:“十年前我与她在一起,她带着我所有财产卷逃,跟我的对手共走天涯,我追上去,砍伤对手一只手臂,坐了两年牢……”

  我吃惊,血案!

  老江脸上露出狠恶的模样来。

  随即他又低下头,“出狱后我到这个小城来,改过自新,从头开始,靠朋友的帮忙。总算找到口饭吃,谁知她又寻了上来。”他用手掩着脸。

  “是你不好,”我说:“老江,你该拒绝她才是。”

  “我……真是前世的冤孽。”

  “怎么,又把所有的积蓄交往她手中?”我摇晃老江的双肩,“历史怎么可以重现?”

  “我自己也糊涂了。”

  “老江,”我镇静下来,“算了,钱是身外物,你一向豪爽,放开手算了,任她远走高飞,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一生人上她两次当,那还不够?”

  “一生人上两次当。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

  我害怕起来,“老江,老江,你别这样。”

  他摸我的头发,“小天真,你待我好。我是衷心感激的,但是你不会明白……”

  “我为什么不明白?可是你不能自拔?”

  “这是我前世欠她的。”

  “你不要再做傻事,老江,答应我。”我急道:“你们千万不要再动刀动枪的。”

  他颓然,“我还有那种勇气吗?”

  “老江,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太迟了。”他说。

  他说我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好端端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竟会被一个女人折磨到这种地步。

  他爱她?

  唯一的解释是这样吧。爱错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为了关心老江,我破例在星期三下午到他酒馆去探访他。

  他正在为客人斟酒。

  “老江。”我关切地叫他。

  “唷,你来了,欢迎欢迎。”他热诚地招呼我,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你太好了?”我怀疑起来,“没事?”

  “事?”他问:“什么事?”

  我气,他倒是装得好,我瞪着他。

  “哦,小天真,我喝醉了才找你的,说的话当不得真,我是不是很噜苏?”

  我忽然之间觉得老江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在门口碰见卡门,她伸出一只手,拦住出路,不让我过,“哟,可爱的小天真,大驾光临。”

  我愤然说:“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太天真了。”

  “还生气了呢!”她妖娆地扭扭腰肢,甩甩长发。

  “让她过去。”老江说。

  卡门斜斜的看着我,我犯不着与她争,便说:“请你借一借。”

  她一怔,没想到我会这样低声下气,使一缩手让我走过。

  回到宿舍,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平时不轻易流的眼泪忽然之间流个一干二净,几乎没哭成一条河,哭完之后,肿着眼睛,我决定忘记“江湖客”这三个字,不管他的死活。

  也许因为年轻吧,我很快真正的忘记了地。功课忙、活动多,认识新朋友,匆匆半年有余,偶然想起以前傻气地眷恋一个陌生的、身份暧昧的江湖客,不但有一份可笑,更觉危险,还好没卷入什么漩涡,这种事可大可小。

  最后一年是毕业年,为了写论文,忙得不堪,更加将江氏酒吧那“一段情”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候,报上刊出大页的新闻:

  “江湖客手刃情妇

  事发被捕法网难逃”

  我看到首页如此惊心动魄的新闻,吓一大跳。

  事主曾经有一段时期,与我走得很近呢!我有种反胃的感觉,立刻买了份报纸,偷偷读起来。

  新闻很简单,江湖客终于无法忍受卡门,在一个晚上,两人大声争吵,据邻居说,内容涉及另一个男人及金钱,他便挥刀,毁了她的容,在取她的性命那千钧一发时刻,邻人涌入,夺下他手中之刀。

  我看得惊肉动魄。

  何苦来呢?这两个人互相折磨。

  我留意着案情的发展,江湖客因犯过同样的案件,对他很不利,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在法庭上代他求情的竟是卡门本人。

  这宗案件在小城中轰动之极,有人将江湖客与卡门的故事写成连载,绘形绘色。更有一说,这个故事将被拍成电影。

  案子审了两个月,江湖客又被判入狱三年。

  三年宝贵的日子,他又要在狱中渡过。

  那时他若清醒一些,肯信任我的劝告,速战速决的离开卡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感情的事是很难说的,男女间的纠缠无穷无尽地绵延下去,根本非常理可以推测,江湖客的最终命运如此,一切可以说是注定的。

  我顺利的毕业,离开小城,改到一个比较大的地方发展,找到一份工作,也找到了男朋友。

  生活还不错的样子,“童年”的一切更加淡了,只余下了朦胧胧的一个影子。

  一日开会开得迟了,离开办公室恰逢大雨,我又忘了带伞,黄昏间车如流水人如龙,非常热闹,我独自在屋檐下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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