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玻璃珠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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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律师说:“之珏这样做,也有她的理由。”

  “什么花香?”

  “玉簪。”

  “啊,是,”之俊说:“我忘了,之珏最喜欢这花。”

  张律师说;“林家的事,你是知道的了?”

  “看林华山的样子,一点蛛丝马迹都无。”

  “华山的能耐不止一点点,所以怕之珏吃亏。”

  之俊问张律师,“林氏破产是破定了?”

  “之珏肯支持他们,又不同说法。”

  “之珏肯吗?”之俊问。

  “所以他替她搞这个生白宴会。”张律师笑。

  之俊也笑,“华山也做得太露痕迹了。”

  张律师叹息一声。

  之俊又说:“但,之珏是痴心的好妻子。”

  “之珏也找我分析过投资林家这件事。”

  “张律师,你怎么说?”

  “决定在她自己,我只不过把形势详细地说给她听。”

  之俊不出声。

  张律师说:“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

  之俊问:“之珏是怎么嫁给华山的?”

  张律师奇道:“你不知道?”

  之俊摇摇头,那一年,她在苏邦学法文,不愿回家听教训,不知道之珏的事。

  张律师说:“当时,他们是相爱的。”

  “曾经深爱过,也已经没有遗憾。”

  “之俊,你真潇洒。”张律师笑。

  之俊解嘲地说:“讲是这样讲,届时说不定不肯放手,淌眼抹泪,猥琐不堪。”,

  她扶着张律师进屋去。

  大厨房里香槟一箱箱拾出来,大司务咕哝:“当汽水喝,就不必用这么贵的货色。”

  之俊想,这莫非是林华山家最后一个舞会。

  之俊取过一瓶酒,独自斟着喝。香槟是她们两姐妹的弱点,之珏过了下午三点就开始喝,不要对象,毋需烛光,从来不喝别的酒。

  醉?

  不会的,从来不醉,越喝眼睛越亮,笑意越浓,教养与背境控制着她们的意旨,怎么会醉。

  “之珏。”之俊叫她。

  之珏回过头来。

  “头发有点毛,我替你抿上去。”

  “要入席了。”

  “不消三分钟。”

  “到我房里去。”

  两姐妹上楼。

  之俊问:“你决定把父亲的钱注入林氏企业?”

  之珏微笑,“你认为呢。”

  之俊替她梳好头发,“我?我不会理财。”

  “有张律师替你理就够了。”之珏说。

  “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两姐妹是傻瓜呀。”

  之珏看着她妹妹,笑了,“之俊,我所有的,也不过是钱,倘若钱能够买到我喜爱的东西,岂非皆大欢喜。”

  之俊沉默。她仍然爱他,这就没话好说了。

  之珏拍拍妹妹的手背,“之俊,过些日子你会发觉,做人是糊涂点的好。”

  她拉起之俊的手。

  之俊另一只手还抓着酒杯,之珏将杯子取过,放桌上,反对她喝得太多。

  之俊说:“你先下去,我随后即来,鞋子太紧,我另找一双换上。”

  “我安排你坐在菲腊欧旁边。”

  “谁是他?”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之俊笑一笑,走到衣帽间去找鞋子。

  她坐在一张小软凳上逐双试,没料到她姐夫进来,正在镜子里对着她笑呢。

  真亏林华山还笑得出来。

  他说:“怎么闯到我的睡房来了,你们姐妹又长得像,啧啧啧。”

  之俊冷冷看他一眼,装作没听懂这疯言疯语。

  华山知趣地转弯,叹口气,博取同情,“不能哭,就得笑。”

  之俊看他一眼,“你要哭?为着什么?”

  “妹妹,别打趣我了。”

  “你哭的时候,之珏会救你。”

  “会吗?她还在考虑,你若肯帮忙说几句好话,自然更好。”

  “我帮不上忙,她有她的主意。”

  林华山满意了,“我知道她爱我。”

  “是呀,”之俊接上去,“她人是有点笨,但是深爱你。”

  林华山一怔。

  之俊说下去:“譬如说,自己买条项链挂脖子上,硬说是好丈夫送的。”

  林华山尴尬地坐在床沿。

  之俊挑双黑丝绒鞋子,刚刚一脚,她与之珏的尺码相同。

  “替你挣面子呢,”之俊闲闲说:“羡煞不知内幕的槛外人。”

  华山说:“这我知道。”

  “但是,”之俊,“你几时也还她三分面子?”

  华山一向知道这小姨厉害,但没想到她会开门见山地斥责他,不禁后悔送上来听教训。

  “我替姐姐可惜,”之俊说:“财到光棍手,还不是反脸不认人。”

  “之俊,”华山悻悻地,“这是我们的家事。”

  之俊说:“对不起,这也是我与姐姐的家事。”

  “丈夫比妹妹亲。”

  “谁说的?她同你一离婚,男婚女嫁各无纠葛,她可不会同妹妹分手。”

  华山不想与之俊斗嘴,站起来想走,又觉不值,进退两难。

  之俊笑出来。

  华山说:“之俊,你落井下石。”

  “下楼去吃饭吧。”

  闹哄哄一张长蹄形的长桌,坐满了人,衣裙悉悉率率,酒杯叮叮当当,笑声清脆玲珑,端的是衣香缤影。

  由主人林华山谨祝他爱妻生辰快乐,青春常驻后,大家干杯,开始吃八道菜的晚饭。

  之俊一点也不饿,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吸烟,苦了坐在她身边的欧先生。

  她佩服之珏的涵养工夫,真正一流,若无其事,一点把柄都不落在别人眼中。

  水晶灯下的女主人看上去也就是个水晶人儿。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也好,头一道菜早已消化掉,胃部又可以腾出空来装甜品。

  真累,之俊想,一定比上班还疲劳,她已经坐得腰酸背痛。

  快十点了。

  身连的青年才俊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之俊觉得闷,一年扮一次淑女已经是够,可怜之珏天天要主演这种好戏。

  终于吃完了。

  之俊松口气。

  部份客人已准备告辞,部份还依依不舍。

  之俊打算走,取起披肩。

  那位菲腊欧先生说:“我送你。”

  “不用。”

  之珏却过来说:“之俊,你留一留步,我有话同你说。”

  之俊向欧先生耸耸肩。

  菲腊欧自觉精疲力尽,退而求其次,礼貌的走开。

  之俊同之珏说:“我就这样过了一生,把无数乘龙快婿不经意地赶走。”

  林氏伉俪站在门口送客。

  终于连最后一位朋友都话了别。

  “几点了?”之俊问。

  “十一点半。”

  之俊到书房去找路加,连他都走了,之俊不禁一阵失望。

  林华山吩咐夜班司机把车子开出来。

  之俊可恼怒了,明知不关她事,也不禁多管闲事:“你还要跑第二场?”

  旁边传来之珏的声音,“他约了玛琳达陈小姐。”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要说是林华山,之俊也呆住。

  之珏说下去:“不过,华山,恐怕这次你要爽约了,我要同你说话。”声音平静而肯定。

  “现在?”

  之珏点点头,走入书房。

  华山迟疑,他此刻有求于之珏,不敢抗命。

  之俊笑眯眯的说:“进来吧,姐夫。”

  华山有点不大高兴,问之钰,“什么要紧的事?”

  之珏说:“我决定了。”

  华山松口气,他对之珏十拿九稳,“我们明天去见张律师。”

  “不用。”之珏说。

  “什么?”

  “我没有说会投资林氏。”

  之俊睁大了眼睛,看这一场好戏。

  华山不相信双耳,“你说什么?”

  之珏微笑,“失败的生意很难扶得起来,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你:房子,我顶下来,开销,我来负担,一切如常。”

  林华山指着妻子,“之珏,你——”

  “我会尊重你,似你尊重我一样。”

  之俊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想鼓掌,又不敢。

  之珏说:“华山,要是你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离婚。”

  林华山颓然倒在沙发里。

  之珏看看时间,“还来得及赴约呢,春宵苦短,我不妨碍你了。”

  说罢转身出去。

  之俊心里暗暗为之珏这一百八十度转变叫好,物极必反,林华山逼人太甚,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

  过半晌,华山问之俊:“你听到没有?她现在要箝制我。”

  “姐夫,风水轮流转。”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之俊答;“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之珏,我早就放弃你。”

  林华山自然没有精神再去赴街外的约,坐在书房,沉思他将来的命运。

  离开之珏,他一无所有。

  留下来,他会失去自由。

  无论如何,他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林华山。

  之俊上楼去陪姐姐。

  大厅经过适才的喧哗,更显得幽静,灯熄掉一半,几个佣人正在收拾残局。

  之俊敲卧室的门,之珏在房间里应了一声。

  她在卸妆,化妆镜旁堆满了棉纸。已经脱下晚服,披着毛巾浴衣,但是项链仍挂在脖子上闪烁不已。

  “之俊,帮我除下它,怪累的。”

  之俊研究半晌,才摸到机刮,用力掀下去,把那条万人羡慕的项链除下,搁化妆桌上。

  之俊问姐姐:“这样留住林华山,你会快乐,他会快乐?”

  之珏站起来,笑道:“太天真了,这世上,但凡门面上过得去,已经够好,谁还会计较快乐不快乐。”

  之俊沉默。

  那串钻石本来垂在化妆桌一角,因为重,滑到地下,擦到桌边,发出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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