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岁女孩的指控比利刀真枪还有力。
孩子不会说谎,这是不争的事实。
刘妻败诉,法庭把小女孩判给她父亲刘希凡抚养。
刘夫人悄悄返回英国,下落不明,听说不久酗酒潦倒,郁郁而终。
小郭放下剪报,「刘莉莉是刘晓真。」
「是,」琦琦说:「你看,即使才七岁,小美人的模样已经露出来。」
她俩毫无异问是同一人。
「刘莉莉的私生活可严谨?」
「她与张宝株深爱对方,形影不离,他俩之间,绝对没有第三者。」
「一个下午你就查清楚了?」小郭调侃琦琦。
「我有现成资料,张宝株不知多少对头想找碴打垮张氏企业,他们都觉得张氏私生活无懈可击。」
敌人的消息一定可靠。
琦琦问:「荷包里到底是什么?」
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个扒手,与张夫人刘莉莉本人。
小郭问琦琦:「本市如今最有力的扒手集团由谁控制?」
琦琦给小郭老大白眼,「去你的,本市繁荣安定,日日向上,只有光明建设,没有阴暗堕落,哪里有扒手,什么地方来的集团,再说这种话,政府同你拼命。」
小郭只是唯唯喏喏,「是,是,我措辞太轻率,当我人笨舌蠢,你看这样说会不会好一点——如果有一天我口袋中的皮夹不翼而飞,你说,谁会推测到失物所在?」
琦琦嫣然一笑,「那要看你在哪一区丢了荷包。」
「中区。」
琦琦想一想:「找何老大吧。」
「我与何某没有交情。」
「那么,找有交情的人,去找这位没交情的人。」
「哎唷,真复杂。」
「交情就是要来这样用的,俗称套交情,明白没有?一环一环的套下去,终于会有办法。」。
「琦琦,你认识何老大。」小郭听出苗头来。
「不,我的一个姐妹认识他,他喜欢跳舞,我姐妹却嫌他猥琐,要叫我姐妹套交情,她需付出代价。」
「我愿意用最直接方式补偿她。」
琦琦笑。
小郭在支票上写一个数目,琦琦看了一呆,「这么多?」
她去拨了两个电话,回来问小郭:「需要做什么?」
小郭把肖像副本交给琦琦,「何老大一定认识这个女郎,请她到小郭侦探社来一趟。」
「我立刻去见我姐妹。」
小郭接到关大律师的电话,催得很急,语气毛燥,意思是,谁不想对牢一副天文望远镜专心一致地学伽利略以观星为乐,但,生活是生活,所以,请郭大侦探办事快马加鞭。
小郭讽刺他两句,然后要求见张夫人。
老关说:「她不大肯见人。」
「我又不是登徒子。」
「我尽管向她提出。」
「老关,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抢你镜头。」
「你把我当作什么人。」大律师摔下电话。
小郭埋头思考,把旧报纸上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
刘氏一家都长得漂亮,那一年,刘希凡已经近五十,仍然似玉树临风,刘夫人简直就是小说家笔下那种叫人见了停止呼吸十秒钟的美女,小莉莉更像画中安琪儿。
谁会想到三人关系竟会变得这样丑陋。
传说刘莉莉自七岁起就没有见过她母亲。
而刘希凡,亦于三年前去世。
他并没有再娶,老年时脾气变得很怪很怪,时常把自己关在大宅的三楼内几日几夜不出来。
有日,佣人送茶点上去,一直拍门无人应,心生疑窦,破门而入,刘希凡已经停止呼吸。
莉莉没有在葬礼上出现,人们渐渐淡忘此事,大新闻年年有,这算是什么呢。
直到今天,小郭才发觉刘莉莉就是刘晓真,又把这段轰动的往事掀出来。
小郭很想同她对话,如果她真的觉得荷包内的失物对她重要,她会见小郭。
琦琦一去无踪。
小郭手上没有其它的事,便在茶水间吃点心喝咖啡。
打字员对他说:「关律师找。」
小郭忙不迭放下咖啡杯子去听电话。
老关开门见山:「玫瑰径三号,今天六点到六点十五分,她可以见你,不要迟到,我在大门口等你。」
小郭吹一下口哨,派头与排场直逼英伦女皇。
他看看钟数,马上飞车出去。
到了玫瑰径,老关西装笔挺在门口等他,一见大侦探,皱起眉头,「你穿得好不褴褛。」
「你从前可没嫌过我。」
老关说:「因为从前我们见的是土星。」
他说得对,小郭原谅了他。
「快进来吧。」老关催道:「时间到了。」
那么年轻的女子,架子那么大。
她端坐在会客室,看见小郭,微微颔首,「郭先生,你好,久仰大名。」示意他坐。
老关轻轻退出去。
小郭看清楚刘莉莉,吓一跳,她的神情,她的脸容,她的打扮,与母亲一模一样。
刘莉莉笑了。
小郭有点不好一意思。
「郭先生,你神通广大,到现在,你一定知道我的故事了吧。」她微微笑。
小郭讶异,她的聪敏,同她的美貌一般强。
他点点头。
「我有无机会寻回我的荷包?」她忧虑地问。
「有线索,五五筹,机会相当高。」
她吁出一口气,「那我可以睡得好一点。」
她语气亲昵柔弱,小郭一怔,略觉受宠若惊,没想到她会对陌生人说体己话。
一定是因为傍徨,还有,失去贵重对象的压力使她失控。
小郭礼貌地倾听,相信他,这是一项享受。
她低着头说下去:「失物对他人来说,不值一文,对我来讲,却价值连城,」
语气与神情都憔悴起来,「它是我在世上最珍视的一件东西。」
小郭一颗心痒得要跳出来,但是不敢问就是不敢问。
刘莉莉泪盈于睫,「郭先生,请你帮帮忙。」
「我会尽力而为。」
小郭知道时间已到,已打算告辞,忽然之间,女主人说出下面的话来:「我诬告我母亲,这些年来,良心受到责备。」
小郭本已经站了起来,双膝略弯,就要站直,听到这话,顿时僵住,姿势滑稽。
要过一会,他才从新坐好,咳嗽一声,停停神。
刘莉莉看着窗外,目光十分遥远,灵魂像是已经不在这附近,但仍轻轻说:「根本没有那回事,但当时我小,满心以为那样讲,父亲会高兴,父亲会带我去英国渡假,天天陪着我。」
小郭这一惊非同小可,廿一年前的大案今日水落石出,可惜被告的沉冤永远不会雪清。
「我错了,」刘莉莉说:「从此我没见过父亲,他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之后,我也再没见过母亲。」她的声音,无限凄惶。
小郭打一个冷颤。
刘莉莉抬起头来,她似已恢复常态,笑一笑,「郭先生,请你大力帮忙。」
这时候,老关推门进来,小郭顺势告辞。
归途中他异常沉默,深受震荡。
在车子里他接了一通电话,「小郭?我是琦琦,我们在侦探社等你,快点来。」
找到了。
小郭把车子急转弯,回侦探社去。
琦琦与一位妙龄女郎在等他。
小郭称赞他的伙伴:「干得好,快如闪电。」
那陌生女郎笑了。
一见之下,才知警方那幅肖像画得非常神似,画笔所欠缺只是此女闪烁狡黠的眼神,她绝非好相与人物。
琦琦说:「这位是沈小姐,何老大说,最近这三个月沈小姐在中区走的多。」
「好极了,沈小姐,请过来这一边。」
那女郎悠闲地过去坐在小郭对面。
小郭取出那只翠绿色鳄鱼皮手袋,「沈小姐,你记得它?」
沈小姐凝一凝神,「谁会忘记这只手袋。」
「好得不得了,你上次见到它,在哪里?」
沈小姐直言不讳,「在华晶酒店。」
「请说下去。」
「它背在一位年轻太太肩上,这位太太,混身上下衣饰打扮,有许多人赚一辈子都赚不回来,」女郎的语气渐渐转为偏激,「社会不公平,请问她何德何能,一生尽享荣华富贵,又请问为何另有人辛劳一生,遭遇惨淡?」
小郭吁出一口气,「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琦琦听了别转面孔偷笑。
「我最讨厌这种女人:社会的寄生虫,一生不劳而获,于是,趁她不在意,同她开个小小玩笑。」女郎扮一个鬼脸。
小郭啼笑皆非。
就因为她看刘莉莉不顺眼,刘莉莉便倒霉地不见了荷包,以及荷包中珍贵纪念品。
那女郎得意洋洋,笑咪咪地看着小郭,「怎么样?」
小郭说:「沈小姐,那位张夫人,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同你想象中有点出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处。」
女郎不理,「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中。」
琦琦实在按捺不住,问道:「它到底是什么?」
女郎脸上也非常困惑,「一只绿色小荷包,不是吗?」
「里边呢,里边放着什么?」琦琦问。
女郎答:「信用卡与现钞。」
小郭说:「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也许在暗格里。」琦琦猜想。
女郎慧黠地笑,「我不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