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个女孩子说:“我们一定会来。”
张德放—箱子,他并没有很气的样子,他心平气和的对我说:“我有话跟你讲,能不能借你的房间一会儿?几句话罢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会走,我以为我们的时间还长。但是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他并没有留在我们家里很久,他的病居然好得这么快。
“你要是不满意,那就算了,我也不讲了。”
“你要讲什么?”我问。
我跟他去,他说:“我只是要请你别生气。或者我欠你一点情,但是谁不欠朋友的情?”
我低下头,忽然之间,我不再埋怨他,我的心软下来。
“像我的女朋友,我欠她更多,但她不会要我还过她任何东西。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我问:“你是说我不好?”我抬起了头。
“我不会这样说,但是你的要求就比较多。你很同情我,可怜我,我知道。”他笑了,“但是我并不需要这样的感情,你把我当作弱者,在那一方面得到了满足,但是我的女朋友却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希望我病好,你下意识却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因为你寂寞,你说。其实你应该养一只狗,或者是一只猫。”
“你骂我。”我说,我的脸色转为苍白,“即使你要托高你的女朋友,也不应该这样说我。”
“你可记得你昨天说过什么来看?”他问。
“那番话,对不起。”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下次你对一个人好,我希望你不要处处期望报答。你父亲就没有这样,而你母亲她也没有这样,她根本不愿意对我好。”
“你说完了没有呢?”我问。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番话,但是你已经付了最大的耐心。”
我不响。
“谢谢你,对於在病里的招待,我是会永远感激的,我希望我有时间慢慢的向你解释这件事,但是现在不能够了。”他摊摊手。
我说:“在很多方面,你误会了我。我原是一片好心对待你的。”
地呆了一会说:“或许我不识好歹吧。”
他转过身子,与他的女朋友走出了我们家的大门。
我跑到自己的房间去,胸口里好像塞住了一大块东西。
他真的走了,而且对我误会重重,他对我猜测,我承认有一点是正确的,但是没有他想的那么不堪。
抑或是从他的眼内看出来,我的确是一个那样的人。
母亲说:“好了好了,我们的功德圆满了,他现在走了,我们也对得起张先生了。叫阿好上去收拾收拾,依旧恢复以以前的样子。这个客人在这里喧喧闹闹,也几个月了。”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
“玉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间书房?我看样子,也不必再保留以前的模样,索性改成书房好了。”
我还是不响,我做错了。我不该把张德当一只猫,我站起来,当然他也应该告诉我,他有一个女朋友,要好的女朋友。奇怪的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有希望的。
“明天你要出去看电影是不是?”母亲问。
我不会出去,起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想出去。
“玉儿!”母亲说:“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我问:“你认为张德会回来看我们吗?”
母亲说:“谁晓得。”
我还以为他会在这里病得发晕,奄奄一息,气若游丝,那么只有我一个人陪他同情地照顾他,只有我一个人肯牺牲,不怕他的病菌,使他至死感激我,好议很多人都说我伟大。及想到他好了,跟他的女朋友走了,而我,只一个坐在这里。或者隔一阵子,我会再出去找朋友。但是张德的痊愈以及离去,毕竟是很值得遗憾的一件事,会使我不舒服很久很久。
尤物
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掏出车匙,预备上车。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宜驾车,但我住得那么远,在清晨两点,有什么计程车肯开过去。
幸亏被冷风一吹,头脑醒了一截。
我打开车门,开亮车头灯,打着引擎,刚想扭驾驶盘,忽然听到有人敲我的车窗。
大力地用手掌拍打,发出沉闷的卜卜声。
我绞下车窗,愕然瞪着窗外。
是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让我上车,让我上车!”她叫。
“快,”她急得带哭音,“快开车。”
我莫名其妙,但听到背后一阵吆喝声,似有人追上来,还有男人的声音在呼喊,“在那边,追!”划破黑夜的沉寂。
那女人几乎要推开我,抢过驾驶盘,我只得踏下油门,呼一声开出车子。
那群追上来的人不知摔化什么硬物,撞在后窗上,玻璃马上碎裂,一粒粒落下来。
我惊得酒醒,这分明不是善男信女,否则如何敢这么猖狂,他们如果记下我车牌号码,挨招的恐怕便是我的脑袋。
我恼怒的说:“谢谢你,小姐、送这么一大份礼物给我。”
她拨一拨长发,拉一拉衣襟,居然裂唇一笑,“新年快乐。”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她。
她赤足,足趾搽鲜红油彩,穿件丝睡袍。外买一件是狐狸皮,脸上化妆残了一半,但五官仍然明艳照人,一双眼睛水汪汪,嘴角含春,正在咪咪笑,适才的惶恐一扫而空。
这简直是奇遇。
我冷冷的说:“小姐,让我送你到附近的警局去。”
“你不去我也要去,你瞧瞧我随车子。”
“我购给你。”
她居然还拿着一只晚装手袋,这时我看清楚她穿着的不是睡袍,而是晚服。
她放下手提着的高跟鞋,打开手袋,小小的袋里塞满千元钞票,她取出一叠,塞进我上衣口袋。 ;,—11*?1,l—,——口口口:口占口g2刀刃J
“别去报警,换一辆车算了。”
哗,我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我发财了。
“小姐,我觉得应当照规矩做。”
她用力按住我的口袋。
“先生,我做什么都是合法的,我朋友弄坏你车子,由我来赔,也是很应该的。”
她的声音很动听。
我叹口气,“修理不需要这么多钱。”
“我的朋友脾气不好,你还是换一辆吧。”
我迟疑。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她微笑,“现在,请你把车子开到夕照路。”
“小姐,你要当心。”
“谢谢你。”她向我挤挤眼睛。
我把车飞驰到夕照路,她在转角地方说:“就是这里。”
我停下车子。
她开车门下车,对我说:“把车子号码撕下,车子扔到弃车场,知道吗?”
我忍不住问:“你是什么人?你的朋友又是什么人?”
“啧啧啧,别多事。”她又是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穿上鞋子,扬扬头发,走了。
她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呆呆的坐在车内,我忘记我喝过酒,我甚至以为我在做梦。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把车子开到弃车场,用工具拆开车牌,取走一切文件拍拍手离去。
我打算去买一部半新车?
我是一个小职员,平日的进账只够开销,这笔钱可算是横财,当然不会推掉不要。
我决定将之袋袋平安,这是我冒险赚得的。
回到家中, 我洗把热了脸,搓搓手,把刚才的事从头想一遍。
我相信该艳女会得保护她自己。
漂亮女人行走江湖极有一手,轻视不得。
我打个呵欠,倒在床上。
做了许多乱梦,梦见自己被彪形大汉追斩,又发觉天亮,掏出钞票一看,全部变了冥币。
待闹钟响,我起床做了一杯茶饮,急急打开报纸,并没有什么新闻。
大都市里什么不会发生,别太担心,我安慰自己,没有人会查上门来。
我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如果昨夜拒绝义载艳女,也许她真的会遭遇不幸。
踌躇了几日,见没事,平日事务又忙,渐渐淡忘。
闲时想起来,只觉那女郎实在长得漂亮,一个尤物、毫无疑问。
钞票是真的,她并不是鬼,是人。
但我没有用它来买车,我把它放进银行,改用地下铁路。
我没有想过会得再见到她。
夜间,到酒馆林立的地方去站一站,可以看到许多美女,都是大眼睛高鼻子,都烫着长发发,但说到风情,很少有胜过我那神秘尤物。
她当然不是正经女人。
正经人都有一份定时的工作,过正常的生活,有一个家庭,断然不会在凌晨时分穿着薄若蝉翼般的裙子被人追杀。
新的一年一晃限过去四份之一。
我仍然没有升级,仍然没有中六台彩,仍然是一名王老五。
肯嫁我的女人我不屑娶,我肯要的女人看也不看我,真是世上最大的悲剧。
就是这么虚度了廿余个春天。
生活可以说是荒唐的,也有女人说我长得俊朗,真正寂寞时,我也会得花钱找一点欢愉。
见过的女人不少,但比起神秘女郎,真的差好一大截。
很快到春夏交接的时间,大老板一年一度酬谢伙计,把他的游艇开出来,请行政部一班手足携眷去共同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