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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继承的身家,由一层公寓、一部汽车到整个事业王国不等,看个人运气如何。

  有些男生千方百计进入著名学府,进修其次,结交千金小姐为要。

  什麽那是三菱重工的独生女,那是华侨银行的三小姐……了如指掌。

  锦绣前途,尽在追不追得到聚宝盆。

  家长往往火上烹油,看不起白领女。“天天上班,无心专注家庭,又一定押後生儿育女,不是好对象。”百般阻挠。

  邓立言没有辜负父母一番心血。

  但是他糟蹋了一个好名字。

  自在把报纸刷一声翻过,像翻过她生命中一页。

  半夜她醒了,无论如何睡不著,起床看时间,是凌晨四时。

  自在忽然想听听姊姊的声音,多伦多的时差最易算,刚刚差十二小时,那边应是下午四时。

  自在拨通了电话,那边有人来应,不过是录音机。

  “王合意暂时不能应你电话,请留下你的姓名以及号码,我会尽早回覆。”

  合意的声音平静与愉快,自在觉得很安慰,她放下听筒,她没有留言。

  只要知道彼此生活得好,已经心满意足。

  自在很快找到合适的工作,这原是年轻人的世界,自在不介意超时服务,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自然获得上司赞赏。

  同事里有林语良,对她有特别好感。

  林的家在新加坡,自在时时拿这个来做谈话题材。“你对我们可有贞忠感?不过是过江来找生活,有什麽事,立刻取出护照返回祖国,也许连一声再见珍重都没有。”

  林很会说话,他笑笑道:“自在,连你的尖刻揶揄都是性感的。”

  自在不为所动。

  要到今日,她才知道邓立言给她的伤害有多深。

  她头顶与心底都有一道阴影,她的自尊与自信折了一半。

  她再也不能畅快开怀地肆意而为,此刻她已学会回头看看身後有无人持凶器走近。

  背脊捱刀的滋味没齿难忘。

  邓立言影响她的一生,她对他的五官已无太大印象,再隔几年,说不定在街上也难以把他认出来,可是他给她的羞辱,会与她同寿。

  自在慨叹。

  姊姊曾多次说过:“你太迁就他了,他一下子登堂入室,对你不会尊重。”

  又说:“这个人滑头滑脑,有便宜尽贪,品格欠佳。”

  当时自在一句听不进去。

  此刻回味,十分震惊,姊姊的预言已全部应验。

  林语良邀请自在一起往答里岛度假。

  “我想去的地方,是非洲凯利曼渣罗雪山。”

  “噫,原来你是海明威的信徒。”

  自在挑战。“怎麽样,去不去?”

  “我请你。”

  “不必,各归各,互不拖牵。”

  “自在,你是怕付出,抑或怕接受?”

  自在板起面孔。“我已决定到多伦多探亲。”

  “唏,多麽乏味。”

  “说得再正确没有,我从来不是一盘冶味的咖哩鸡。”

  自在真想往多伦多。

  向姊姊郑重道歉,不管她接受与否,向她认错。

  她买了飞机票,在一个星期日下午,直航多伦多。

  自在先到酒店房间睡了一觉,养好精神,然後买了礼物,照刘律师给的地址摸上门去做不速之各。

  合意住在北约区,小小花园洋房,花圃修理得十分整齐美观。

  自在按铃,先听到狗吠,然後,传来细碎脚步声。

  有孩子声音问:“谁?”

  接著,一个保姆模样的人来开门。“请问找谁?”

  “找王合意女士,我是她妹妹。”

  那保姆仔细打量了自在一番,笑道:“一模一样的脸盘子与五官,错不了,请进来坐。”

  一双小小约克郡便犬走过来,看著客人。

  使自在讶异的是另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咦,”自在纳罕。“你是谁?”

  那女孩约十岁左右,她也精灵地问:“你又是谁?”

  “我是王合意的妹妹。”

  那女孩的答案使自在张大嘴巴合不拢,她这样说:“我是王合意的女儿王称心。”

  什麽?

  自在膛目,冲口而出:“怎麽可能!姊姊并无女儿。”

  那女孩十分懂事,不愠不火地答:“她就要回来,不信,你可以问她。”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推开,合意出现了。

  她一脸笑容,大声说:“欢迎欢迎,称心,快来见过你小阿姨。”

  自在面孔上打满问号,不过,见到合意精神奕奕,仪容端庄,不禁喝声采。

  姊姊并没有恨她。

  自在更加内疚。

  保姆此刻过来说:“称心,该去补习中文了。”

  称心穿上外套偕保姆离去。

  她们一走,姊妹俩不由得拥抱起来。

  两人都鼻酸眼涩。

  自在问:“称心是你的领养儿?”

  合意沈默一会儿。“不。”

  “什麽?”

  “她是我亲生。”

  自在再也忍不住怪叫起来。“怎麽可能,你几时怀的孕,我如何不知道?”

  合意重重叹口气,坐下来。

  自在恳求。“请把真相告诉我。”

  合意斟了两杯酒,递一杯给妹妹。

  两人一喝而尽。

  她说:“那时你小,不知道姊姊生理与身形起了变化。”

  自在问:“几时?”

  “那时你与称心差不多大。”

  自在努力回忆。

  “有一年,我九岁……那是一个冬季,母亲陪你到北洲旅行……”

  合意一边点头一边流泪。

  “我想起来了,你们去了好久,约莫两、三个月的样子。”

  “是,称心是在那个冬季出生。”

  自在啊地一声,握紧了姊姊的手。

  “我不晓得,你们是应该让我知道。”

  可怜的合意,那麽年轻、那麽孤独、那麽失意。

  合意说:“不幸中的大幸是,母亲真的支持我,她支付所有费用,并且找到可靠的人,把婴儿放在他们家寄养。”

  “母亲是母亲呀!”

  “不,许多母亲会把行止踏错的女儿赶走,我见不少雪上加霜的例子。”

  自在沈默下来。

  她又一次斟满白兰地一饮而尽。

  难怪姊姊一直阻挠她约会,一朝遭蛇咬,终身怕绳索。

  自在喃喃说:“应该一早告诉我……”

  “你太小,不会明白。”

  “那个男人呢?”

  合意静一静才说:“那不是一个会得承担责任的人。”

  自在想到邓立言,现在,他甚至变成别人的负担,要教别人赡养。

  自在拥抱姊姊。“你会原谅我吗?”

  “为著什麽事,我早已忘记,刘律师说你要来看我,我都不知多高兴。”

  姊姊找回妹妹,妹妹也找回姊姊。

  “退掉酒店房间,搬来与我同住。”

  自在笑。“真没想到你会混得这样好。”

  合意叹口气。“母亲保佑我。”

  她们又紧紧抱在一起。

  第二天,合意去了上班,自在待厨房做班戟给称心当早餐,忽然听得门铃响。

  称心立刻要去开门,自在拿著锅铲追出。“喂,别乱开门,问清楚是什麽人。”

  “是泰业与我一起上学。”

  “泰业是谁?”

  门一开,是一金发蓝眼的小男孩。

  自在不由得紧张起来,先掩上门,悄悄问:“你妈可知道你有男朋友?”

  “泰业时时来我家。”

  “对男孩子,要当心。”

  称心大奇。“阿姨,真没想到你那麽年轻却那麽喜欢说教。”

  自在怔住,慢慢胀红脸。现在轮到她说起教来了。

  保姆驾车来上班,顺带送孩子们到学校,自在一个人拾起中文报看起来。

  门铃又响。

  自在去张望,不胜惊喜。“林语良!”岁疑在梦中。“你怎麽来了?”

  林语良像煞刚下飞机,胡髭还未剃,有点倦容,站在门外微微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在感动到极点。“你拿得到假?”

  “不管了。”

  “怎麽知道我住这里?”

  他说:“可以进来才说话吗?给我一杯热可可,我慢慢诉衷情。”

  自在真没想到此行会有这样大的收获。

  她把林语良请进屋内。

  “我姊姊比较保守,你有无订酒店房间?”

  她第一次替她姊姊著想。

  “我大哥就住隔壁一条街。”

  “好极了。”

  自在放下了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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