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发生了一件教她们感情完全崩溃的事。
合意为公事到日本出差,家里只剩自在一人,她感到前所没有的轻松,立刻把男朋友叫来陪她。
自在喜欢邓立言,两人约会已有一段时间,只是尚未决定是否选择对方成为固定密友。
“邓立言家庭背景不错,功课也好,更是体育健将,自在爱慕他,也极之合理。
邓立言一到,便哗一声。“多久没洗碗?”
自在懒洋洋。“三天。”
“垃圾足足十日末清。”
“所以请你上来帮忙。”
“有什麽奖励?”
“借功课给你抄。”
邓立言笑道:“我一早做妥笔记,何劳你操心。”
“那麽,美食一顿如何?”
“我情愿要山盟海誓。”
自在微微笑,十分高兴。
邓立言已开始著手帮她清理公寓。
这小子勤快爽手,一下子做好所有杂务。
黄昏,两个人坐在长沙发上听轻音乐休息。
他们凝视对方眼睛,只觉百看不厌,渐渐拥抱,陶醉在对方的臂弯里。
自在轻轻说:“自幼没有父亲,母亲又於去年辞世,真感到孤苦。”
邓立言温言说:“你会拥有自己的家庭。”
“我渴望早婚,而且生育一大堆孩子。”
“哎哟,那我得找一份高薪职业。”
邓立言那麽会说话,自在满心欢喜。
他吻著她的额角。
就在这个时候,电灯掣啪的一声响,整个客厅光如白昼,接著,乐声停止,两个年轻人吓得跳起来,连忙往大门看去。
原来是合意回来了,她铁青著脸,咬牙切齿,像是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彷佛妹妹是陌生女子,而邓立言是她的夫婿。
自在不禁冷笑起来。
她高声问:“什麽事那麽严重?”
合意问:“你在我家招呼什麽不三不四的人?”
自在怒不可遏。“这也是我家,记得吗?”
邓立言害怕,他不想牵扯在女友家事当中,立刻取起外套。“我先告辞,自在,明天在学校见。”
他拉开大门,迅速离去。
合意立刻说:“看到没有,有什麽事,溜得快,这便是男人。”
自在忽然忍无可忍,一伸手,便给姊姊一巴掌。
合意掩住脸,愣住了。
自在斩钉截铁地说:“明天我便通知刘律师分家出售房子,以後我俩各自生活,断绝来往。”
她日到房间,锁上房门。
过几日,刘律师与余阿姨都来劝道:“现在房子价格又不好,容後再谈。”
“不必说了,我已超过二十一岁,我有自主。”
“姊妹俩怎麽会搞到水火不容。”
“她心理变态,我无法忍耐。”
“领到母亲遗产,须精打细算,小心运用。”
“我明白。”
祖屋特廉出售,三天内便成交,自在另外买了一间公寓,小是小一点,可是舒服适意,自在终於可以永远不再整理床褥。
刘律师说:“合意将於秋季移民多伦多。”
“是吗?”自在毫不关心,“那多好,祝她前途似锦。”
“不过是小事,两姊妹应当和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一向不喜欢我,姊妹之间没有缘分,十分无奈。”
“可以谅解的话,我愿作中间人。”
“谢谢你,刘律师,我一个人会生活得很好。”
“自在,慎交男朋友。”
“刘律师,连你都来说教。”
半年蜜月期过去,自在便开始觉得寂寞。
自从独居,她生活反而自律,不大请朋友进屋,她并不笨,听过许多可怕的故事,知道请客容易送客难。
像司徒女士,邀外籍男友到家来双栖双宿,一日下班回来,发觉所有财物尽失,连电器都搬走,原来老外夹带私逃,返回祖国去矣。
又欧阳小姐的男友趁她不在,翻箱倒筐,窃取她各种私人文件,影印多份,打算分手後作勒索用途。
还有,慕容小姐遭遇更惨,一打开房门,竟看见男友与另一位男士相拥床上。
结果不但轰走那男人,连大床都要换张新的。
自在忽然小、心起来,因为已经没人管她,她只得严格地管起自己来,想起不是不好笑的。
她仍然只有邓立言一个男朋友。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已经知道,她与他不会结婚。
居於一个很奇怪的理由,邓君父母不喜欢她,自在是个孤女,无依无靠,他们说,将来孩子们没有外公外婆,多麽吃亏,他们希望儿子娶一个娘家有力的妻子。
邓立言从不把她带回家里,他自己倒常常到自在家泡。
每个周末,自在做好了菜等他来,日子久了,也为自己不值。
自在不由得想起姊姊的教诲。“你姿态随便,就别怪人来讨你便宜。”
“过了二十一岁,谁还会对你负责任,走一步路都须小心翼翼。”
“欺骗,然後遗弃,这种例子我见得太多,而且,不能抱怨诉苦,否则更被人看不起。”
从前听过这些论调,真觉讨厌,自在认为姊姊好比女巫,不住喃喃在一边诅咒:看你们好得了多久,高兴得太早了,迟早你会叫苦……
今日,又不是那麽恨恶她说的话了。
大学即将毕业,她得有个打算。
她同邓立言摊牌。
邓立言瞪大双眼。“订婚?我想都没想过,我明年才结束学生生涯,起码用五年打下事业基础,自在,要是你想一早结婚,我不会骗你,我在三十五岁之前不打算成家立室。”
自在不出声。
他一直知道她想早婚的意愿,却到两年之後的今日才假装是个误会。
“大家说明白了只有好。”
自在不出声。
“大家仍是朋友?”
朋友?
第二天,自在应邀与余阿姨喝下午茶。
她脸容明显有点憔悴,余阿姨看在眼内。
自在忽然问:“姊姊好吗?”
“很好,托赖。”
“仍然独身?”
“不错,一个人。”
“她在多伦多做什麽?”
余阿姨大表讶异。“你一无所知?”
自在有点不好意思。“没有通信。”
“合意现在是大多市颇有名的地产经纪。”
自在听了十分高兴。“她不擅交际,真没想到会在这方面成功。”
“她痛下苦功,最初人生地不熟,也颇为旁徨。”
“她一向有坚强的意志力。”
“你也是呀!自在,听说你将以一级荣誉毕业。”
自在苦笑。
“自在,今日我约你出来,是有话要说。”
自在讶异。“余阿姨,你想讲什麽?”
“你老关在学校里,有很多事不知道。”
自在微笑。“你说好了,不必兜圈子。”
“自在,有人认识邓家,听说,邓立言在追求小地产商周恒昌的千金。”
自在抬起头来,心底一凉,可是脑袋却还清醒,闲闲道:“我与邓某人,已经不来往。”
“真的?”余阿姨大喜过望。
“我早半年已经拆穿了他。”
“那我放心了,我听到那消息,担心得不得了,怕你受刺激,可是不通知你,你又不知提防,只有更惨,现在可好了。”
余阿姨是个善心人,可是她教自在尴尬,她反而要掉过头来安慰她。“没事,没事。”
“我陪你逛街。”
“不,阿姨,我还有别的约会。”
自在缓缓走回停车场,只觉背脊阴凉,不必伸手去摸,也知道是被邓立言狠狠插了一刀,直没刀柄,连血都流不出来。
她踉跄上车,驶到山顶,伏在驾驶盘上金星乱冒。
她是最後知道这件事的人,邓立言不知还想瞒她到几时。
连摊牌的诚意也没有。
姊姊曾经冷笑说:“留待你自生自灭,再活过来已是百年身。”
原来是真的。
姊姊一向痛恨男人,原来自有原因。
开头还以为是心理不正常。
自在深深叹一口气,把车驶回家,那辆不争气的日本车忽然在路上抛锚。
这叫做屋漏兼夜雨,自在到底还年轻,不禁笑出来。
第二天,她到车行去选了一辆欧洲小跑车,算一算,母亲的遗产已用得差不多,毕业後非从速投入社会不可。
之後,邓立言不再与她联络,两年感情竟不了了之。
自在不再迷恋男伴。
强壮双臂不一定可靠,温言软语不过是一种手段。
她比从前坚强沈默。
二十一岁失恋可以当是生活经验,三十一岁失婚却足以致命。
毕业那天,刘律师与余阿姨来观礼。
“没通知姊姊?”
自在迟疑一下答:“小事罢了。”
“不如叫合意申请你过去一起聚头。”
自在笑。“我想先做两年工作再说。”
“也好,两年後过去念管理科硕士。”
“总共两姊妹,有什麽误会是不可冰释的呢?”
自在忏悔答:“我不该掌掴她。”
“知道错,事情就好办。”
“同姊姊通一下电话吧。”
“两年没说话,不知说什麽。”
余阿姨把电话号码交给自在。“想到了才打未迟。”
那日回家,自在翻阅英文报,看到邓立言与周小姐的结婚启示。
邓立言终於找到了他的事业。
自在见过那些嫁入豪门的男子,堪称千依百顺,事事以岳家为重,一副婢妾相,妻子怀孕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因为地位更加稳固,他子女的母亲、外公,都是令他生活得更好的因由,父以子贵,饮水思源,非要战战兢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