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鼓著馀勇去见上司。
但是她没有得到那份工作口
离开时觉得牙床已笑得酸涩,踉跄地走进商店买了一瓶酒,抱著返公寓。
喝半瓶,醉倒床上,感觉良好,伤口不那麽痛,惶恐似已消失。
她开始拚命地喝。
开头还有好心的朋友来看她,一进屋,只觉一阵霉味,剩馀食物、饮料都堆在床边桌上,换下来的衣服无人洗熨,全扔在一个角落,公寓像垃圾岗。
她人也有点神智不清,目无焦点,哭笑不分,大家都怕了,纷纷闪避。
不消三个月,消息传开,没有人再接她的电话。
小小一点节蓄很快花光。酒吧是她的避难所,晚晚坐到打烊才走。
酒保今晚却告诉她。“林小姐,不能再给你馀数了。”
这无异是要她的命。
酒保轻轻说:“女孩子,喝太多,没有好处。”
月生颓然。
她捧著头,手袋里有一整瓶安眠药,和酒喝下去,当可长眠不醒。
忽然之间,她听到一把宏厚动听的声音。“嗯,终於要下此策了。”
月生抬起头来,诧异地问:“你是谁?”
那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他朝著月生笑笑。“我是秘密会所的会长。”
月生麻木地看著他。
“反正生命对你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参加我的会所。”
月生忽然有一丝清醒。“是什麽性质的会所?”
那年轻人轰然而笑。“死都不怕,还怕什麽?”
“有许多折磨,比死更惨。”
“说的也是,不过,相信我,我不会教你吃苦。”
月生身子摇摇晃晃,冷笑道:“我凭什麽相信你?”
会长笑容可掬。“因为,你已无人可信。”
月生不语。
“这是我的交易,仔细听著。”
“你尽管说。”
“我给你一个月好时光,在这三十天内,你可以生活得称心如意,可是三十天後,你须付出代价。”
“什麽代价?”
“你的灵魂归我。”
月生张大双眼,她的酒意几乎全消,她哈哈大笑起来。“灵魂,什麽灵魂?”
年轻的会长松一口气。“你不相信灵魂,只有更好。”
月生愕愕地看著他。
年轻人温柔地说:“记住,一个月後,我来接你。”
月生说:“本来,我打算今晚走。”
“我知道,药就在你的手袋里。”
“把生命延迟一个月,尽情享受一下,也不以为过,我是一个孤苦的人,自幼无父无母,在亲戚家辗转长大,满、心以为只要努力,便能扭转命运,我错了。”
月生无比沮丧。
这“一个月内,你当可风调雨顺。”
月生苦笑。“我还有什麽损失。”
“那麽,请在文件上签署。”
月生看也不看,签下名字。
年轻人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来。“奇怪,你们一点也不珍惜生命。”
“我一无所有。”
会长摇摇头。“你年轻、漂亮、健康,所欠的,不过是一点点意志力。”
月生恼怒。“喂,你到底想怎麽样,取消交易?”
“当然不,林小姐,你走出酒吧,运程便转,记住,三十天。”
月生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醉了,那年轻人比她更醉,不过她已记不清多久没笑过了,能够笑著离开这世界也好。
她抬起头,那年轻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月生喃喃道:“秘密会所……”
她走出酒吧,骤然一阵冷风吹来,不禁呕吐,啊,不消半年,此刻的林月生看上去已似丐妇。
她靠在电灯柱上喘息。
转运,怎麽样转运?她连回家的车资也无。
忽然之间,一辆黑色大车吱一声煞住停在她身边,车头强光射向她,有人大声说:“在这里了,找到了,快去通知老太太!”
月生茫然抬起头,强光使她睁不开双眼,只见车上跳下两个人,一左一右挟住她,也不嫌她身上污秽,便扶她上车。
月生想挣扎,但是浑身乏力,她又把剩馀的胃液吐出来。
耳畔听到“快叫司徒医生”,她渐渐失去知觉。
真畅快,身体像躺在九层云中,又轻又软,再也不必担心人世间疾苦,就这样离去多好。
她嘴角带著一丝苦涩的笑。
接著,她听到有人欢呼:“醒来了,醒来了。”
月生莫名其妙,谁会为她苏醒那样高兴,谁会关心?
“寄期,寄期,认得我吗?”
谁叫寄期?这里边有个极大误会。
月生茫然撑起身子,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极大的床上,床边有医生、看护,还有一位慈祥的老太太。
月生想说:“你们认错人了”,但是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
老太太淌下泪。“寄期,只要平安返家就好,发生过的事,只当一场梦。”
看护过来温言说:“王小姐,我帮你沐浴梳洗。”
“我——”
这个时候,月生发觉老太太双目不能视物,她摸索著握住月生的手。
月生忍不住趋向前去,双手合住她瘦小颤抖的手。
她们急急帮月生装扮。
看护说:“你祖母到现在才放下一颗心。”
“祖母?”月生茫然。
“是呀!世上只馀你俩相依为命了。”
“误会!”
“不要再提你离家出走的事,好好陪著祖母,这是一个老人卑微的心愿。”
仆人带她到寝室。
月生从未见过那麽大的私人活动空间,占整座洋房二楼的一角,先是一间宽敞的起座间,双门推进,才是卧室与浴室。
米白色系布置,落地窗可看到海洋,露台大得可以开舞会。
他们以为她是王寄期,两个人长得一定有点像。
书桌上放着各种印章、账目表,以及支票簿,显然那都属于王寄期。
月生大大讶异,真的王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只要在支票簿上盖章,她便可以动用七位以上数字,秘密会所的会长说得对,
这一个月,她可以似公主般生活。
梳妆抬上放著日常佩戴的小件首饰,月生逐件戴上,衣橱里所有衣服都合她身段,真奇妙,一切像个梦境般。
修饰过後,月生虽然略见憔悴,但已不觉潦倒。上门探访她的朋友络绎不绝,都送来鲜花水果,摆满会客室,香气扑鼻,似间花店。
月生不愿见客,她太了解人情冷暖,感喟不已:只要地位尊贵,亲友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吩咐秘书:“把花果捐到儿童医院去,同那些人说,日後不必花费,帮助慈善机构更好。”
舞会帖子一叠叠都搁在桌子上,月生又说:“统统推掉,我想腾多些时间出来陪祖母。”
秘书大奇。以往,王小姐著名奢靡,二十岁生日那天著人送来两千枝玫瑰花布置客 厅,只用了半天。
王小姐一直为了舞会的衣著挖空心思,目标是艳尘全场。
变了,整个人变了。
说真的,秘书发觉王小姐五官都有点变化,她的眼睛大了,鼻端尖了,可是,城内所有名媛,容貌每隔三、五年都会变,全体变得更美、更年轻,实在不方便追究。
月生大部分时间都陪着祖母,她俩一起在暖水泳池做体操,结伴在花园散步,三顿饭都一起吃。
老太太问:“寄期,你不怕闷?”
“怎么会,我都不知多享受。”
十天后,王寄期的私人电话铃响起来。
月生去接听。
对方一开口便说:“我是会长。”
月生一怔。“有什么事?”
“提醒你,十天已经过去。”
“我知道。”
“你好似还没有充分利用你优秀的物质条件。”
“我一向向往有个家,有关心我的家人,现在我都得到了,我很满足。”
会长咳嗽一声。“日後不要後悔。”
“你放心,交易是交易。”
不过,也总得为自己设想。
月生利用王寄期的财产付清了她所有私人债项。
没有人会发觉,对王小姐来说小意思而已,不过是三、两套华丽晚装的数目。
祖母进她房来。“寄期,可以替我槌槌背吗?”
月生立刻过去扶她。“祖母坐这里。”
“下个月我的眼睛做手术,唉,若不是你不住怂恿,我也不高兴进手术室。”
“双眼看不见,多不方便。”
“一切听你的,寄期。”
月生拥抱这寂寞的老人。
“寄期,有什麽想要的,告诉祖母。”
“希望可以多陪伴你一段日子。”
“祖母可否代一个人说几句话?”
月生一愣。“谁?”
“周俊德医生,他是个好青年。”
月生笑了。“周医生进进出出,正眼都不看我,他了心当我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
“你可以事实证明他看错了你。”
月生感慨。“他目光准确,我的确不堪一击,无毅力决心。”
“寄期,你可以改变自己呀!”
月生讪笑。“我并无妄想,祖母,我们改个话题。”
下午,她自花圃剪了一大束玫瑰插到水晶瓶里,吩咐管家:“拿到老太太房去。”
周医生在她身後说:“发生什麽事?这次回来,像换了一个人似,敬爱祖母,善待下人,这统共不是王寄期。”
月生转过头去。
周俊德医生品学兼优,相貌端正,是十分难得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