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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他不说要带我到片场去参观拍片?我要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为什么没有男人肯为我花心思?

  小董急道:“你想做什么?”

  我说:“我的胃有点不大舒服,我想躺一躺。”

  他不是我的对象,绝不是。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幻想与洛史超活约会,他是个有趣的人抑或是乏味的人?

  每个人的外表与内心都有很大的差别。

  我照镜子。

  镜内的我头发束起,干净整齐,永远穿同一颜色的服装,平跟鞋,险容略为憔悴,因为闷得几乎要生病,外型古板,毫不突出。

  但我的头发可以随时放下来,化妆可以加深,脚下换上高跟娃,穿透花性感的晚服……

  我倒在床上,算了,怪累的,等明天吧。明天我的泰山会出现,我会蜕变成一个娇弱尖叫的阿珍。

  我向往做猛兽、科幻、灾难电影中的女弱者。

  我喜欢。

  星期六。

  束住头发的橡筋绷断,头发散下来。

  小董经过,睁大眼看我,仿佛不认识我。

  我觉得难为情,连忙借来道具,把头发恢复原状。

  他没有再提约会事,我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下班,逛衔。

  经过时装店,见一黑纱通花之晚服,美得令人叹息。

  表姐:“不贵,买下它,总穿得着的,要紧时找也找不到。”

  “配什么耳环?”我仰起头间。

  “大垂珠耳环。”

  我低下头,“我没有大耳环。”

  “我借你,来,进去买下它。”

  “七千多,算了。”我说:“这种款式穿一年就过时,而一年最多不过穿一次。”

  “省下来又干么?”表姐问。

  “百年归老时用。”我不在乎。

  表姐硬把我拉进店去,逼着我试穿,逼着我买了下来,说是下个月有宴会,叫我陪她出席。

  我不出声,棒着大盒子回家。

  穿这件衣服,最好跳桑巴舞,轻轻地随着热烈的节奏扭动,上半场穿九公分镶水钻高跟鞋,下半场赤足。

  我用手撑着头,深深叹息。

  谁?谁带我出去?

  我也是一个公主,(个个女人都是小世界中的公主),谁会将我自打字机及文件夹中救出来?

  那一夜我破例的失眠。

  我是一个最最幼稚的女人。幼稚是我唯一的享受。

  谁要成熟?谁要肩上挂千斤重担仍然得装得风华绝代?

  开玩笑,不是我。

  我看着那件黑衣服悠然出神.几时穿着这样的裙子在草地上跳舞至天明仰看星光灿烂?

  我累极而睡。

  第二日是个沉闷的星期日,看报章杂志成为我唯一的嗜好,赖在床上,做一杯奶茶,吃芝士,直至中午,实在没有起床的原因,况且一星期的劳累非同小可,全部在星期日钻出来,我昏昏然又睡着。

  电话铃不住的响,我正在作恶梦,梦见老板到处找我,我不想听电话,我嚷:“今天是礼拜,是我自己的日子。”但老板凶神恶煞的说:“才怪!公司付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就得做足三十天!”

  我光火、挣扎、醒来,抓起听筒,心中很气。

  “谁?”

  “还没起床?”

  我不管是谁,就反问:“关你什么事?”

  那边马上知道说错了,说:“对不起,是我,小董。”

  我抹一抹额角的汗。“什么事?”

  “想来找你。”

  “我不想外出,人大挤了。”

  “不要紧,我们在家坐着聊聊天也好。”

  “我家青山依旧乱。”我说。

  “不怕,我看惯了。”

  我叹口气,“好吧,随便你。”

  我放下电话起床,把屋子收拾一下,摸摸自己的头发,腻嗒嗒,连忙在莲蓬头下好好冲洗,我爱洗头,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洗,头发一股香味,海藻似地柔软,后来做事,下班便像僵尸,不肯劲,一个星期顶多洗到两次……人生享受越来越少。

  小董很识相,并没有立刻上来,他给我约一小时,等我什么都打理好,刚在想:“咦,这个人怎么还不来”的时候,门铃就晌了,真不简单。

  故此我去开门的时候,是有点喜悦的。

  门一打开,便是一大束白色的花,香闻十里,我一看,有百合、丁香,有满天星、玫瑰、玉簪,美奂美仑的一束花,我接过的时候,心都软了。

  我满嘴由衷之辞,“小董……真是的,怎么好意思?好端端地……我有一只水晶瓶子,正好插这样的花,但从来都空着,谢谢,谢谢。”

  一边又偷偷看他数眼,怎么搅的,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同事小董?

  他只是微笑。

  “咦,”我动动鼻子,“还有什么,香得很。”

  他自身后托出一只扁大纸盒:“沙拉米芝士比萨饼,刚刚出炉!”

  “哗!”我心折了。

  我正饿得要死,几乎想拥吻他。

  “来来来,你家有没有矿泉水,咱们开动吧。”

  我把花插好,把桌子摆好,咱们两个人就把那只比萨饼报销掉,我开了瓶契安蒂,当果子汁那么喝,仿佛置身翡冷翠。

  这个星期日过得真不错,我还以为它会像所有星期日那般无味,谁知全然出乎意料。

  生命中充满意外。

  我问:“小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不做些功课,怎么上门来?”他说得很调皮。

  我开放背景音乐,咱们闲聊。

  “你上班时打扮为什么不轻松点?”他忽然问。

  “叫我穿运动装?”我睁大眼。

  “至少可以梳辫子。”他说。

  “开玩笑,我们公司里,所有经理级女同事都得穿斯文套装,另同事全部西装,老板最恨那种拖拖拉拉,挂一块,吊一条的时装,有一次他批评一件时髦的垫肩外套为“这是什么朝代的盔甲”?吓得那位小姐从此不敢穿它上班。”

  “这么专制?”

  “没法度,入乡随俗,家有家法,莫奈何。”

  “假如我做老板──”

  我哈哈大笑起来,“──女职员最好不穿衣服?”

  他脸红,“不不不。”

  “对不起,我过份了。”我说:“我们同事之间,说笑已成惯例。”

  他说下去:“我会给职员穿衣服的自由、。”

  我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一定很温柔,这个男孩子内涵无限呢,他聪明,会得应变,有耐力,还懂得脸红,在今日真算不可多得。

  我心略略一动,但是我应不应当妥协?

  一束花一只比萨就收买我的心?

  女人的心多么廉价,我感慨。

  不不不,我的心肠没有那么轻。

  他问:“在学校里,你学的是什么?”

  “管理科学,本来想念纯美术,但是毕业即等于失业,三思之下,立刻改读别的。”

  “怪不得。”他点点点头。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仍带艺术家脾气。”

  “我并不能彻底的艺术起来。”我说:“这是我最大的痛苦,有些搞艺术的人可以一辈子赖在床上不起来,什么都不做,不是伴侣养他,就是国家与社会养他,我做不到,我觉得羞愧。”

  小董说:“有许多艺术家是极之苦干的,你所说的那种,只不过以艺术为名的懒蛋。”

  “恐怕是。”我笑。

  “那么你心头就不必老打着一个结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

  我看看表,下午三点。

  “怎么?闷?”他马上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太挤了,人山人海。”

  “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美智,你不会失望。”他发表宣言。

  我紧张,“别这么说,我的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香港还有什么地方是没去过的?”

  “交给我。”他还是信心十足。

  我觉得好笑,不过很佩服他有自信。

  “穿什么衣服?”我问。

  “出去的时候,穿这套运动服便可。”

  “怎么?随后还要换别的服装不成?”我笑。

  “要!你要带着你最好的跳舞裙子与高跟鞋。”

  “我岂不是还要带化妆品?”我笑。

  “最好是这样。”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阿里巴巴的宫殿?”我兴奋的问:“透露一下。”

  “不可以,意外才有惊喜。”

  “咄!最多在郊外兜个圈子,然后去的士高。”

  “错了,请拭目以待。”

  “你几时变得这么活泼?”我问。

  “自从认识你之后。”他说。

  “谢谢你的转变。”我取过装晚服的大盒子。

  “来,出发吧。”他拉起我。

  我们上了他那辆小小的日本车,车子向郊外驶去。

  我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但是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他,至少他肯为我努力。

  车子来到一个沙滩上,我们下车,向石子小路走去。是日天气和煦,熏风吹得人陶醉,无论怎样,即使在石阶小坐,已经够好,多亏小董把我自公寓中带出来。

  我精神振作。

  走到一幢高高的围墙前,他按铃。

  我问:“什么地方?你带我来卖?我已经老大,卖不了好价钱。”

  他微笑。

  半晌有人来开门,是们佣妇。

  小门一打开,里面是个宽阔的园子,种着数十种七彩缤纷的鲜花,我忍不住哗地一声。

  小董说:“这是我姑婆的家。”

  “啊。”我完全怔住,像仙境一般,远离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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