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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淇淇收不到回信,十分怅惘。

  她又沉默了。

  为着什么,林钦浓不再理她?

  她开始踌躇,疑惑,精神恍惚起来。

  吕学仪看在眼中,“成功了。”她宣布。

  不过要陈淇淇自第一名宝座退下,还言之过早。

  陈哲芳说:“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她这样天真,很容易被人玩弄欺骗。”

  吕学仪仍然对陈淇淇没有半点好感,“谁要去玩弄她。”

  也难怪她生气,吕学仪直是班中第二名,不知恁地,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她用功点,陈淇淇也会用功点,分数始终争不上陈淇淇。

  积怨日深,“老师偏心,”她抱怨:“一式一样的答案,硬是给多陈淇淇三五分。”

  过一个星期,陈淇淇又写来一封信,寄到吕家,她们一致通过要继续打击敌方,不予理睬。

  华淑君说:“还没有到时候,一定要松点紧点,紧点松点,才能控制到她,我最懂心理学。”

  吕学仪笑,“将来你的男伴倒是可怜虫。”

  大家笑。

  一个月后,陈淇淇就憔悴了。

  她的心境不复平静,注意力不再集中,性情开始孤僻。

  吕学仪扬扬手中的测验卷,“这次她只比我高三分,下次,我可以追上她。”

  华淑君说:“下一封信由谁来写?”

  “我。”陈哲芳拍拍胸口。

  淇淇,你一定很奇怪这个月为何我销声匿迹,我患了急性盲肠炎,进医院修理,原一星期可以出院,不知恁地,伤口发炎,引起高烧,竟缠绵整月。本想托家人替你捎去消息,又怕唐突,淇淇我……

  吕学仪笑:“然后,我们找机会告诉她,我们四个人才是她真正的笔友。”

  淇淇再一次收到象牙白阿拉巴斯特牌子的信封。

  她有点心酸,看,还是不看?

  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他在明她在暗,她不能随他摆布。

  淇淇把信放在书桌上看了很久;他倒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用说,这封信是解释的信。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淇淇把信拆开来。

  才读了三句,她已经原谅了他。

  林钦浓用幽默的笔法,写出他在医院中其实是相当可怕及痛苦的经验,看得淇淇又惊又笑。

  这其实是陈哲芳个人经历,哲芳去年因急性盲肠炎入院,她一早想把过程记录下来。

  淇淇读完信,心头有种暖洋洋感觉。

  她叹口气,太关心这个陌生人了,她甚至没有见过他,但是,她身不由主的走到街上,在熟悉的花店里挑了一大束白色的香花,当中夹一枝小小紫色毋忘我,写上地址,差人送去。

  收花人是吕学仪。

  店员问:“有没有林钦浓先生?”

  她答:“有,我是。”

  店员眼睛睁得大大。

  吕学仪关上门,把信封信纸取出来,写道:“淇淇,送我花束,大概是表示接受我的道歉吧。”

  吕学仪握着笔抬起头来,鼻端尽是花香,真有一个笔友也不错呵,同陈淇淇通信时,一点芥蒂也没有,信中也透露了她们四个顽皮女孩不少心声,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她们不能做朋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生活里有太多的利害冲突,使他们无法和平共处,吕学仪叹口气。

  这个游戏得以持续到今天,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话想倾诉,信中人物虽然虚构,但是,感情是真的,所以淇淇受到吸引,一如小说读者。

  淇淇的信念又恢复了,她甚至在信中大胆的问:钦浓同学,我们是否可以见面?

  一日下课,吕学仪留下来打网球,赛后在更衣室碰见陈淇淇。

  本来同班同学的见面机会甚多,她俩却一直不交谈,通常只会爱理不理的点点头。

  这天吕学仪却主动开口:“你身上那件小背心好看极了。”

  淇淇要看看左右才弄清楚是与她说话,她定定神,“我通常穿背心当胸衣。”

  吕学仪咕咕地笑,“一定很舒服,我不行,我太伟大了,需要实力支持。”

  淇淇没想到她这么滑稽,不禁笑出来。

  一笑真的可以泯恩仇。

  当下两个女孩子的敌意竟然去掉薄薄一层。

  淇淇讪讪道:你好像每星期都练球。”

  “你也应该玩,正是长高的时候,运动有益。”

  这时华淑君进更衣室,打断她们话柄。

  淇淇离去。

  华淑君睁大眼睛问吕学仪:“我有没有看错,你同陈淇淇说话?”

  “是的。”

  “为什么?”华淑君大惊小怪,“你是我们的领队,你要坚持立场。”

  “我发觉陈淇淇也是一个人。”

  “怪人。”

  “不,她也有幽默感,她也懂得笑,她送花给我呢。”

  “鬼才送花给你,人家是送给林钦浓同学的。”

  “她的信写得真好。”

  “你也不赖呀,彼此彼此。”

  吕学仪说:“也许我们的偏见太重了。”

  华淑君不出声。

  少女们略见软化的心在第二天又刚强起来。

  在英国文学课上,老师发卷子,一句话又粉碎了缓和的情绪。

  老师真不应该当着整班的同学说:“吕学仪你完全错解了卷子第二题题目,扣分很重,陈淇淇答得很好,你与陈同学谈谈,她也许会帮到你。”

  陈淇淇低头不语,吕学仪却觉得一边脸颊麻辣辣,似有火在烧。

  一下课她就到教务室去,很不客气的对老师说:“我对文学没有天份,我想掉了这一科,改修别的。”

  老师看着倔强的学生,“我适才不过以事论事而已。”

  “你毋需当众压一个学生来抬捧另一个学生。”

  “我绝对没有这样做。”

  “我想见校长。”

  老师叹一口气。

  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

  事后黎昌意怪吕学仪,“你怎么了,都快毕业了,还搞这么多事。”

  “我讨厌这个愚昧的女教师,”吕学仪愤忿不平,“三十多年前中学毕业,只念过两年师范,便出来执教,心胸狭窄,目光如豆,又适逢更年期,她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

  黎昌意说:“算了。”

  “什么算了,众人还把她捧成万世师表,我就不服气,她不结婚又不是为学生,为什么要我们报答她?生活清苦是因为为负担重,为什么要我们感动?她喜欢陈淇淇,陈淇淇像她。”

  黎昌意笑,“陈淇淇才不像她,陈淇淇有林钦浓。”

  这件事经过家长与校长努力调解,总算平息下来。

  吕学仪却再也没有与陈淇淇说过话。

  但是她们没有忘记写信。

  很多人都说,中学同学往往是一个人的最好朋友,淇淇觉得她没有福气。

  老师越称赞她,她越是孤立。

  偏偏老师为了惩戒吕学仪,统统站到陈淇淇这一边来,淇淇叫苦,幸亏快要毕业,这样日子确难熬。

  她在信中向林钦浓透露一二,“校园已经有严重政治,真怕出到社会,应付不来。”

  吕学仪把信交给华淑君,“你来答。”

  “暂时休息吧,大家都要考试。”

  这是中学生最后一次考试,之后她们便要进人另一阶段,同学之间也许永不见面,有人要出国,有人找工作,更有些要跟家庭移民,各散东西。

  每个人到了这个阶段,都会有所留恋。

  吕学仪却决定在这个时候向陈淇淇摊牌。

  黎昌意说:“我们好好的跟她说明白。”

  “才怪,”吕学仪冷笑,抱手在胸前,“我会尽情讥笑她。”

  华淑君说:“你才做不出,我们这四个人最心软的其实是你。”

  吕学仪哼一声,“我当这个是侮辱,不是赞美。”

  陈哲芳问:“你打算怎么办?”

  “由林钦浓约陈淇淇出来见面。”

  戏,终于演到高潮了。

  其余三个女孩子沉默。

  吕学仪摊开信纸,“淇淇,我们到了正式见面的时刻了,星期六(十四号)下午四时,我在女皇公园铜像下等你,我一向准时,但不介意女伴迟到十分钟。”

  她们把信寄出去。

  吕学仪说:“有得她忙了。”

  她猜得不错。

  淇淇接到邀请,心情激荡,女孩子要盘算的不外是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讲什么话,淇淇更多一层心事,她怕林钦浓失望,也怕自己失望。

  林钦浓是见过她的,但近距离相处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淇淇害怕,又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一天,四个女孩子比淇淇更早到,三点半就已经躲在皇后公园铜像对面的树丛里等待。

  吕学仪说:“让她呆等半个小时,我们才出去。”

  “不,”华淑君说:“她一来我们就向她解释。”

  “明天考地理,会不会影响她失分?”。

  她们屏息等候,准四点钟,陈淇淇来了。

  她打扮得一如平常般朴素,吕学仪心中很佩服她,倒底不是个轻佻人物。

  “她会很失望很失望。

  吕学仪不出声,这次恶作剧也许太过份了。

  “出去吧,出去向陈淇淇道个歉。”

  吕学仪点点头,自树丛中站起来,向陈淇淇走过去。

  淇淇转头看到她们,十分意外,“你们也在这里?”

  四人唯唯喏喏,“真巧,你呢,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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