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趋前一点,和平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他张大嘴巴。
徐南宁说:“我就是蓝先生当日在那辆车子里救出来的女子。”
“你!”
“是,就是我。”
“你,”和平指着徐小姐,“你——”
医生说:“蓝先生,你好好休息,有话日后慢慢说。”
这时有冒失鬼嘭一声推开病房。原来是大眼赶到,气喘瑞:“那要命的交通,真对不起,咦,和平,你看见了,哈!哈……。”
—后记—
蓝和平要在半年后才可以与正常人一般生活。
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他仍认为值得,翌年夏季,他迎娶了徐南宁小姐。
徐小姐在成为蓝太太之后,仍然用那只和平母亲曾经用过的香水。
和平到那个时候才问:“我失明那个月,你天天有来我的公寓吧。”
“被你猜到了。”
“谁给你门匙?”
“我尾随钟点女工进来,说是你的朋友,请求她别告诉你。”
“为什么不表露身份?”
“连累你失明,我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那段时间,你不用工作吗?”
“凡事总分先后,其余的不要紧。”
和平微笑。
她同他心目中的天使真长得一模一样。
我恨你
何碧瑶想杀死胡巧香,已经有一段日子。
她的精神已经陷入迷乱状态,肯定是胡巧香令她寝食不安,无心工作。
她早上起来,睁开双眼,便会想到,假使能够除去胡巧香,便天下太平,她何碧瑶遂能得到她一生一切想要的东西。
是胡巧香妨碍她,毫无疑问。
事情,从何说起呢?
是,三年前,何碧瑶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认识了吴兆基。
她一看到这个人,就吃惊他与她的择偶条件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吴兆基高大、英俊、事业有一定基础,他懂得生活情趣,富幽默感,还有,同陌生女生说话的时候,还有点腼腆,可惜的是,这样一个男生,像其它所有理想的男生一样,早已有了妻室。
吴兆基的妻子,正是胡巧香。
是呀,所以何碧瑶要除掉她。
开头的时候,何碧瑶嗟叹他人的幸运,自己的运滞。
她在报章社交版上见过胡巧香的照片,不错,胡长得十分秀丽,可是这城里漂亮大方的女性大抵有三十万名,大半还不是沦落在办公厅里捱一份朝九晚五的手工,另一小半则在小家庭累兜兜转转,耗尽青春。
有几人能像胡巧香那样幸运。
主要是胡巧香出身好,家里有点钱,自小由司机接送上学,念的是国际学校,没有功课压力,稍后,送往英国念学士,接着到哈佛读管理科硕士。
毕业之后,啥也不干,就是参加舞会,搞些慈善筹款活动,不消三年,嫁了吴兆基,一个远房表兄,她父亲公司里的得力助手。
胡巧香的人生简单丰足明澄,均因不停有人替她铺路。
呵幸运的她不知民间疾苦。
而与她同龄的何碧瑶,际遇可差远了。
家里孩子众多,父亲是个不识时务的小职员,与上司同事相处不来,回到家铁青着脸,变本加厉自尊自大,令子女难堪。
碧瑶不得不拼命用功苦读,总算考到中文大学的奖学金,念了四年免费书,一边到处找零用,那四年,已算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岁月。
但是她没能把母亲自那狭小腌臜的厨房里救出来。母亲穷其一生煮饭洗衣,不得超生,最后郁郁寡欢地去世,这件事使碧瑶终身耿耿于坏,不能展眉。
出来工作的一段日子,更加不值得提,四周围都是豺狼虎豹,牛鬼蛇神,碧瑶小心翼翼,仍不免踩到陷阱里去,摔得满身血污,噫,可是看热闹的观众都拍着手笑呢。
没有一个可以申诉的人,寂寞的心在慌愁中,误信了莫理文,一个骗子。
到最后,她要付他三十万,她仅有的节蓄,去把他打发掉。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碧瑶考虑过自杀,她跑到父母家中,哭泣,并且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从来帮不到我?”
可是在那个光线阴暗的小客厅中,父母沉着脸,眼睛看着别处,并没有理会她的眼泪。
年轻的碧瑶在那个时候,真正领会到,世上只剩她自己的双手会得帮助自己。
她必须回到那个鲨鱼海里去,要不葬身怒海,要不游上岸。
正当她以为自己上了岸的时候,她遇到吴兆基。
那次邂逅之后,是吴兆基先接触她。
开头是托词公事,三两次约会之后,碧瑶听到了弦外之音。
假使吴兆基没有妻室就好了。
假使他们早三年认识就好了。
碧瑶脑海中充满着“假使……就好了。”的种种想法。
她全副精神不知不觉已经寄托在吴兆基身上。
是吴兆基先提出警告:“碧瑶,你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离婚的。”
碧瑶记得她强颜欢笑,“永不说永不。”
“这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必须结婚至死。”
“呵,”碧瑶讽刺他,“生是胡巧香的人,死是胡巧香的鬼。”
“正是。”没想到吴兆基直认不讳。
“一个人之所以不离婚,乃是因为他不想离婚。”
“我同胡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外人可以了解。”
“我借慧剑给你。”
吴兆基笑,“碧瑶,你太天真了。”
碧瑶最好的朋友裘裘也是这样说:“碧瑶,你也太天真了。”
碧瑶仍然坚持:“我可以感觉到他爱我。”
“或许他爱你一如他爱家里的小狗小猫。”
“不,你不明白。”
裘裘说:“碧瑶,这是你离开吴兆基的时候了。”
碧瑶忽然说:“裘裘,你妒忌我。”
裘裘呆视碧瑶,知道好友已病入膏肓,无可药救,决定疏远她。
碧瑶于是更加寂寞。
孤独的她行为越来越怪异,她竟然跑到私家侦探社去,要求协助,派人跟踪胡巧香女士。
每周一次的报告出来了。
“胡巧香于上午十一时半出门去某银行保险箱取首饰,题后偕母午膳,下午母女相偕往著名珠宝店逗留一句钟,黄昏回府,晚上与夫吴兆基参加某爵士约会。”
综合了半年多的报告,何碧瑶发觉她敌人的生活轻松愉快,宛如神仙中人。
有时在按摩院中逗留大半日。
有时与友人扬帆出海。
每三两个星期已经按捺不住,要往欧美打圈,带回来的是一箱一箱的名贵时装。
有一段谈话录音,更令何碧瑶发呆。
录音内容如下:
胡巧香:“晚间在家宴客,鲜花少不了。”
友:“胡姬花没有香味,不会扰乱客人食欲。”
胡:“可是不香的花,到底乏味……”
友:“你有更好的主意?”
胡:“我新近研究所得,铃兰的香气配鱼类较为适合,还有,香槟配玫瑰不妨。”
友:“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是这段谈话,使何碧瑶动了杀机的吧。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是糟蹋了她,她已经是活神仙了。
地球上的战争、饥荒、天灾、各种挣扎,都与她无关,她无耻地快乐地生活在象牙塔里,且霸占了那么好的男人,一切得来,全然不费功夫。
不不不,不可以。
何碧瑶要替天行道。
生日那天,她淡淡对吴兆基说:“你永不离婚?”
吴兆基很为难,“碧瑶,我们不谈这个。”
她不去理他,“假使她要离开你呢?”
吴兆基沉不住气,“她为什么要离开我?”
碧瑶不语。
“你打算怎么样?”他警惕了。
“你放心,我不会拆穿我们的关系。”
吴兆基凝视女友。
碧瑶用不在乎的口气,“我不会那么笨,我爱你,我不会要挟你,也不会逼你,我只想维持我俩现有的关系。”
吴兆基松一口气,不语。
“要是她离开了你呢。”碧瑶又问。
这是何碧瑶的生日,他已经占尽便宜,又耽搁了她那么多年,吴兆基出于善心,决定逗伊人一笑,于是说:“那我们可以结婚了。”
果然,碧瑶绽开一个笑脸,“当真?”
吴兆基有点感动,“真的。”他说。
没留意到女友的精神已陷入非正常状态。
“那多好。”碧瑶当下那样说。只要胡巧香不在,何碧瑶便可以嫁给吴兆基。
他俩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她对生活所有理想可以实现。
碧瑶的双目闪出妖异的光芒,她握紧拳头,要把胡巧香除掉,使之在世上消失。
她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
碧瑶把她一生中的委屈以及不如意统统发泄在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身上。
不公平?
不会,胡巧香凭什么得到那么多?那已然是天下最大的不公平。
根据私家侦探的报告,胡巧香每逢星期五下午,必定到一间私人会所游泳。
碧瑶已无心工作,她托朋友把她带进会所,她见过胡巧香一次。
胡女士真人比照片好看,在照片中她似略胖,真人体型却恰恰好。
她在池畔晒太阳,喝冷饮,何碧瑶故意走过她身边,她抬起头来,朝陌生女子礼貌地甜甜一笑,十分友善,使碧瑶又憎恨她多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