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的脸沉了一沉,“既然是我自己的钱,姐,我好声好气的求你,也是尊重你的意思,你怎么就讲这样不客
气的话呢?”
我也觉得有点心灰,阿清一下子软一下子硬的,治得我动也动不了,我也不为她好了。
我摇摇手,“是的,你拿去花吧,我不管了,把存摺给你。”
阿清这才乐了。
我知道她花完了之后,回来还是会向我要其他的。
不过我也不说了,反正她是我妹妹,我有什么法子?
阿清真的着手筹备起来,要跟那班朋友去旅行。
跑一跑地方,见识无疑是广了很多,花钱也值得。
所以我也不十分的阻止她,随她去好了,我想。
反正这个世界可以令她快乐的事情这么多,也不枉她活得那么起劲了。
我常觉得阿清无知幼稚任情做作,也许不应该怪她,也许我得了机会比她还坏几百倍。
只是我从来没有获得过机会,好的机会坏的机会。
我就这样过一辈子,事情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吧?
有空我就坐在一张写字治上,用手撑着头看小说。
那些小说,一本本的,有些好看,有些不好春。
何清终于上了飞机,她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我暗暗的佩服她,有几个女人可以像她这样呢?
她去了以后,我虽然是清静了不少,却也更寂寞了。
阿清要离开一个月零几天,这些日子,我要单独渡过。
每天我下了课便把一天的菜带回家去自己弄来吃。
生活是这样的简单,根本没有什么好求的,得过且过。
终于有一天,我在街上又碰到了刘天威这个人。
他叫住了我!“王小姐!”他又叫我王小姐了。
我苦笑一下,难道叫人称呼我的名字也这么难吗?
我向他点点头。
“哪里去?”他有点气呼呼的,彷佛跑了一大段路。
这时候的路上已经很冷了,又是黄昏,风很大。
他说:“我们去喝杯咖啡好不好?附近一家不错。”
“我没有空,”我说:“赶回去有点事情,对不起。”
“一刻钟。”他说。
又没有多少男人会来求我,我何必过了份呢?
我与他到咖啡店坐下,他替我叫了饮料点心。
他还是很周到的样子,我看着他那张方方的睑。
“好久不见了,你一直都很忙吧,”他问我。
“还好。”
“为什么你好像有点讨厌我?还是我多心?”他问。
“怎么会呢?”我笑了一笑。
“我碰了好个软钉子呢。”他说:“不是吗?”
“我的确是没有。”我说:“你是知道的。”
“阿清去旅行了吗?”他的消息倒也蛮灵通的。
“是。”
“她也不喜欢我,”刘天威说:“不知道我怎么老开罪女孩子,也许我太蠢了。”
“是吗?”我淡淡的说:“但是你并没有开罪我。”
“我太爱阿清,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他忽然说。
我吓一跳,他怎么会选这样的时间来说这种话?
“也许爱人爱得死心塌地是傻的,所以她讨厌我。”
他说得很平静,彷佛那种痛苦,也是一种享受似的。
我听得有点傻傻的,从来没有见过死心场地的人,今天可见到了。阿清竟然有这样的魅力嘛?
“但是我觉得爱一个人没有什么羞耻与面子可言。”他又说:“我便是这样毫无自尊的爱着阿清。”
我轻声的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刘先生。”
“你是一个很解人的人,”他说:“而且你是她姊姊。”
“可是我在这个妹妹跟前,不能为你说什么。”
“不,我没有要你为我做说客,你不要误会,我不会这样想,只要我可以爱她,她不爱我,我也不怪她。”
“她有什么好处呢?”我问:“你要为她这样牺牲。”
他笑笑,极之温和,“我也不知道,知道也就好了。”
“她不会感激你的,也不会欣赏,她只会藉此作弄你。”
“是,我知道。”他还是笑。
我惋惜的说:“那又何必呢?她永远不会选你的。”
“没有关系。”他说:“我只在一旁看看,就行了。”
“那多傻.”我说。
“是的,很傻,傻得连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么──难道没有其他法子吗?”我问他:“你想过没有?”
“想过了,没有其他法子。”
“太难了。”我叹口气,“不可以这样一直受委屈。”
“我也不想叫阿清爱上我,也许时间过去,我会忘掉吧,希望这样。”
“你彷佛对自己没有太大的信心。”我看着他。
“没有。我发觉与你谈谈,实在是很不错的。”他说。
“谢谢你的恭维。”
“不是客气话,你大概觉得我没有志气,故此不喜欢我?”
他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但是栽在阿清手里,这是阿清的本事了。
我不出声。
“说这些话,会不会太坦白了一点?”他问。
“没有关系,”我说,“你说过我是她姊姊,不是吗?”
“幸亏我没看错,找你发了顿牢骚,对不起。”
“啊,根本没问题,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他很感激,“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想来未必正确,是不是?”
我微微一笑,叹口气,“更有人说女人与女人不可以做朋友,你相信吗?当然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是很难建立的
。”我的口气变得像文艺小说中的对白。
此刻我的心忽然之间放松了,也好,就当他是一个朋友。
一杯咖啡喝了很长的时间,他看看表,要送我回去。
“我自己走可以了。”
“反正我空,送你一阵好了。”他一定坚持着。
散步回家里,那种情形很尴尬,如果他是女子多么好。
对着一个男人,始终有种紧张的感觉,手足无措。
要不要请他进屋子里来坐呢?我回家也没事可做。
开了口,又怕他误会我对他有特殊的意思,更糟。
我的心念转了好几转,我终于说:“再见,谢谢你。”
“再见。”他说。
反正即使他进来坐,过一些时候,还是要走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要冷清索性一直冷清好了。
他告辞了。
我开了大门,进去,一个人坐下,脱了外套与鞋子。
阿清不在,屋子过好几天才需收拾一次,反而显得空。
那些家具,款式是旧一点,但是一直保养得很好。
就像我?
如果有一天结了婚,那又该多好。屋子里便暖烘烘了。
我对丈夫的挑选绝不严格,他甚至不必负担我生活。
我只要他诚心诚意对待我,温柔体贴,已经足够。
我与阿清不同,一个男人长得漂亮风趣潇洒活泼,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男人不需要西装穿得好看,一颗心好看就可以的了。
但是上哪里去找一个这样的对象呢?我纳闷着。
我没有急急把自己推销出去的意思,我只是奇怪,为什庆天下各式各样的男人只围着阿清转?
阿清会不会也有一天遭遇到一点挫折?我真正奇怪了。
如果我与阿清都在走一条路,那么她走的绝对是歪路。
但是走歪路的人都显得那么快活与满足。我呢?
从小母亲就跟我说:做一个女孩子,要冰清玉洁。
要守身如玉,要与环境对抗,要把持得牢。
一失足成千古恨,故此做女人是万万错不得的。
母亲的话一直很有道理,我不敢忘记,一直放在心头。
但是阿清可死人不理,她完全随心所欲,照她的意思做人,什么礼义道德都不管。
但是也许我只是没有获得机会罢了,要是有男人追求我,说不定我比她还浪漫得多,但是男人呢?
我冷笑一声,回到房里躺一会,然后做了晚饭一个人吃。
看了几个钟头的书,我熄了灯,拉上被子便睡。
奇怪,这样寂寞的日子,我竟过得这样习惯。
不可思议。
没有办法啊,人根本是要向生活低头的,否则又如何。
第二天清早起床,不想梳洗。
睡得晚一点,也许是逃避现实的好办法。
是个假期呢,大多数的人有消遣的好方法吧?
不过我还是照老样子坐在家里的好。心里很闷。
刚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听筒,心里有数,八成是来找阿清的。
“喂?”那边问:“你是阿洁吧?我刘天威。”
“又是你?”我冲口而出的问。
对于他,我的感觉的确是有点烦腻了,为什么一直找我?
“今天是假期,我来接你出去玩玩好吗?”他问。
“玩?”
“别就在家里,我来接你好不好?十五分钟后到。”
我不想与他出去,但是一个人耽在家里干什么呢?
也没事可做呀,不如出去走走,左右也是散心。
“好的,不过给我半小时。”我说:“半小时后我在家等。”
“好好好。”他兴奋的说。
我挂上了电话,有点怔怔的,我应该是开心呢,还是悲伤?多少年没有接过约会了?
真是一宗讽刺,阿清扔在一边的男人,忽然之间转眼看上了我?来约我出去。
我匆匆的起身,洗了脸穿好衣服,但是头发却横梳竖梳都弄不整齐了,应该去烫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