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文拨脚飞奔,她从来不知道她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一直到转角处撞在另一人身上。
她“鸣哗”大叫,那人退后一步,也吓得尖叫。
叫了一会儿,吉文停睛一看,是个年纪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再看,见她脚下连着影子,才放下一半心。
吉文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是谁?”
那女孩反问:“你又是谁?”
“你干吗来这里?”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声音好不熟悉,吉文指着她,“你是咪咪!”
那女孩怔怔地,忽然露出笑容,“啊,见鬼,原来是段吉文。”
吉文吁出一口气,原来是一场虚惊,两人在出口处遇上了。
咪咪拉住吉文的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难题已告解决。”
“真的?大替你高兴。”
“父母不再反对我们,但希望我们毕业后才谈其他,一人退一步,有商有量。”
“对,这才是道理,”吉文笑问,“刚才为什么不把好消息告诉我?”
咪咪一呆,“刚才?”
“是呀,你这个人鬼鬼祟祟,一早就可以与我正式见面,偏偏藏头露尾。”
“刚才?但是我恰恰进来。”
吉文不相信,“五分钟前我才与你谈话来。”
咪咪怔住,“你搞错了,五分钟前我在饭堂,有三十位同学见证。”
吉文沉默。
“你在什么地方与我说话?”
“咪咪,我们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吉文,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叫你走就走。”
以后,吉文都没有再到小花园去。
学期结束,同学们返家放暑假,吉文见舅舅舅母再三催她,也只得暂别校舍,回去与亲人团聚。
吉文心中始终有个疑团,如果依住脉路寻下去,可以找到肯定答案。
但有些时候,当事人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放完暑假,已经秋凉。
到底年轻,记忆力特差,什么都可以从头来过,吉文已把上学期的奇遇忘记一大半。
开学的时候,她已经换了房间,再不与美君同住,新室友是一位叫朱小玲的同学。
房间也不再面对小花园。
再说,也不再有小花园。
吉文第一天走过,就发觉花园用木围板围起,内边仿佛在进行什么建筑工程。
她拉住老园丁问:“是怎么一回事?”
园丁答:“饭堂扩建,从此少个花园,不过也不重要了,反正没什么人到这边来憩休。”
吉文呆住。
“对了,建筑工人找到这本书。”
吉文一看,正是那本词选。
“是你的吗?”
“不,不是我的,你去还给图书馆好了。”
吉文匆匆离去,回头望去,犹自似嗅到花香,以及幽幽叹息声。
遗产
在那件大事发生之前,方莉芝是一个愉快而平凡的女孩子,有一份过得去的差使,一个不错的男朋友,住在中等住宅区一所小小公寓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抱负期望,故此也没有压力失望。
直到一天,一件意外的事故改变了她的生命道路。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星期五,五点不到,同事们已看着钟,心飞出去老远,期待着周末的好节目,莉芝也不例外,她约了小陈在惯见的咖啡室等,陈家家长催他们结婚已有好久,似乎应该开会决定这件事了。
就在五时正,莉芝接到一个怪电话。
那边问:“方莉芝小姐?我是刘关张律师楼的刘显逊律师。”
方莉芝莫名其妙,她还没有资格同律师打交道,一向奉公守法,还有,房子是租来的。
“请你明早九时三十分到我们这里来一趟,我们的地址是--”他把街名号码念出来。
“我想你们搞错了。”
“方莉芝,女,六七年十月三日生于香港救世医院,母林中英,可是你?”
莉芝一呆,他从何处得来如此详尽资料?
刘律师像是知道她想些什么,笑笑道:“你明天来一趟,是个好消息。”
莉芝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线。
下了班,莉芝见到小陈,来不及把这件事告诉他。
小陈本来颇有重要的事与莉芝商量,听到更奇的新闻,注意力亦被转移,星期六他们已计划一连串节目,只得暂时取消。
第二天一早,莉芝穿戴整齐上了刘关张律师楼,刘律师迎上来接待她。
进到会议室,莉芝看到五六位年轻人已经坐在那里,看到莉芝,一起转过头来,用奇异敌意的眼光,向她行注目礼。
莉芝也打量他们,好一群俊男美女,约二十多岁年纪,穿戴考究华丽,而且他们是认识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律师已经坐下来宣布:“今天,我们聚集一起,是要聆听靳怀德先生的遗嘱。”
室内一阵轻微骚动。
靳怀德,莉芝一头雾水,没听说过,是何方神圣?
莉芝懂得推理:既是宣读遗嘱,那么,在场的应是他的后人,这班年轻人气度不凡,看样子,靳某一定也是位显赫人物。
刘律师打开文件,咳嗽一声,大家屏息以待,只有莉芝一人,毫无心理负担,目光四处浏览。
坐在她左边的是位英俊小生,太阳棕皮肤衬得一双会笑的眼睛黑白分明,见莉芝注视他,他向莉芝陜陜眼,莉芝连忙别过头。
右边是位小姐,年纪同莉芝差不多,一脸骄矜之气,一双手叠在膝上,一枚绿宝戒子似薄荷糖大。
莉芝不敢再看,连忙听刘律师说些什么。
刘律师宣布一连串名字,什么什么物业给什么什么人,一边读一边有人发出满意之声。
到最后,莉芝听见身边的俊男低声问:“山顶那块四万尺的地给谁?”
刘律师显然是听见了,笑一笑,读道:“我把祖屋连地留给方莉芝小姐。”
众人哗然,目光如箭般射向莉芝。
莉芝瞪大眼睛,下巴差点掉地,不相信有这回事。
她并不是一个经济实惠的人,却也约莫知道本市山顶一幅四万尺的地皮价值若干。
这等于无端端连中七百次连环彩。
刘律师说下去:“待遗产清税之后,便可办移交手续。”
莉芝身边的女子站起来尖声发问:“我以靳怀德长女身分问,方莉芝是家父的什么人?”
刘律师维持好风度,“坦白的说,靳小姐,我不知道。”
方莉芝本人也不知道。
众人忿忿不平的散去,只剩下莉芝目定口呆的对牢刘律师。
过一会儿,莉芝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律师答得很含蓄,“也许,令堂可以解答这件事。”
“不,家母过身已有三年。”
刘律师扬一扬眉毛,“呵,那么,令尊呢?”
“家父与家母离异后早已移居澳大利亚。”
“那太可惜了。”
“刘律师,我应该怎么办?”
“如常生活,直至收到遗产,届时,你便成为本市富女之一。”
“那么简单?”
刘律师微笑,“不然谁做有钱人。”
莉芝不认为她可以继续如常生活。
“目前,谁住在靳家祖屋?”
“没有人,你愿意人住的话,我可以替你办手续,那房子有一座非常曼妙的花园,你会喜欢的,将来,你亦可把地皮卖出重建。”
莉芝如做梦一样,“我要想一想。”
刘律师说:“我不反对,方小姐,请随时同我联络。”
“在他们之中,我分到最多?”
“不,靳家大少爷占大份,你第二,”
“你暗示我是靳氏的--”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方小姐。”
“谢谢你。”
莉芝走出律师楼,迎面碰到一个人,那人伸出手来,“莉芝?我是邓一明,是靳家姻亲,我们没有血缘。”是刚才坐她旁边的年轻人。
莉芝有点啼笑皆非,每个人都自动把她当作靳氏的私生女。
但据莉芝记忆,事情不是这样的,她长得极似生父,有照片为证,并且,父母在婚后五年,才生下她。
这里边有个误会。
“来,我送你一程。”
莉芝说:“我约了人。”
“我送你去。”
莉芝觉得难以拒绝。
她日常在办公室接触到异性不是这样的,他们才没有这样聪明活泼漂亮。
在途中,小邓问:“星期一下午我们出海,你也一起来好不好,三点正我到府上接你。”
莉芝说:“星期一我要上班。”
“小姐,我有没有听错,”小邓笑,“你还上班?”
莉芝一怔,真的,还用上班?还上班来干什么。
“我准三点来按门铃。”
到达目的地,小邓替她拉开车门。
莉芝走进咖啡室,小陈早已在等她。
他关切的间:“律师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过神来,忽然决定暂不声张这件事,“没有什么,是我中学的同学搞笑。”就此打住。
她抬起头来,看到小陈,呆住。
莉芝忽然发觉男朋友过胖,皮肤脏,头发待理,衣着落伍。
同邓一明完全不能比。
怎么搞的,前后差二十四小时,莉芝的目光要求骤然抬高。
她有点羞愧,噫,同小陈走了有两年,以前总觉得他胖胖傻乎乎有趣得很,现在看法完全不同,是钱作怪?她还没有拿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