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你哥哥是迟早娶得到好老婆的,你给我放心。\"
\"你看看,你当心一辈子嫁不出去。\"美宁叹口气。
\"我已经在担心了。\"我笑。
\"嫁不出去倒无所谓,你自己还得养活自己,只是每次看见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哭哭啼啼,真受不了。\"
\"看开一点如何?\"我苦笑。
\"我看不开,也不敢接交你这个朋友。\"她说。
\"你觉得我看中的人如何?\"
\"不要说了,我不想提。\"美宁说,\"你好好的睡一觉吧。\"
\"怎么又叫我睡了?\"我问。
\"休息!\"她说。
有她陪我聊聊天,说说话,时间容易打发了一点,这就是我要来的原因吧?美宁实在是一个好朋友,我很感激她,但是她帮不了我什么忙,实在帮不了。
(四)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来叫吃饭,恍惚间我听见美宁下楼去了,我要起来,却身不由主,无论如何醒不转来,无奈只好继续睡,真的是累坏了。
朦胧间很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我翻了一个身,还是睡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九点钟。
楼下在播音乐,我一身都是汗。我连忙起来,这还成什么话呢,头一天做客就错过了晚饭,太失礼了,我连忙换了衣服下楼。
下了楼才发觉忘了梳头,也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道歉。
美宁的哥哥一直说:\"没关系,当自己的家里一样好了,你要吃什么,我叫人去买。\"
\"不用了,\"我说:\"那么远,怎么敢当?家有什么现成的,就吃什么,真是不好意思。\"
美宁笑着,佣人摆上了饭菜,我只好连连的说不好意思,说了七千多次。
看来这次美宁叫我来,真有一点其它的意思,不过即使有意思,也是好意。我装着傻,假装不懂她。怎么可能呢,她的哥哥。
吃完了饭,我陪他们谈了一会儿,因为美宁这个胖胖的哥哥,我忽然之间觉得做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真的会累坏。不过开了口,也就没太多时间想心事了。
我老是拿别人来与他比较,这是无聊的动作。
如果他还与我在一起,可以这么做,此刻他就不晓得与什么女人在玩,我还想他,真是多余。
美宁说明天到隔壁游泳。
我说:\"隔壁那层房子真大。\"
\"大?是的,住两夫妻与两个孩子,外国派来的不知什么官,中国人,没中国味道,太太带着孩子回去了,留下丈夫在此地,也不见人影,大半花天酒地去啦,只剩下两个老妈子,一个园丁。排场也真够大的,汽车就有两部,同一牌子的积架,一部房车,一部跑车,又都是白色的,想想看,这种车子在此地是什么价钱!\"
\"你们派头也不小呀。\"我笑了。
\"去你的!\"
\"你与隔壁熟?\"
\"不熟,但是我们家女佣人跟他们的女佣人熟,开了花园的,过去游泳,不成问题。\"
\"给人家当场抓住了如何?\"
\"从来没抓住过,\"美宁说,\"真碰上了,难道还送官究办不成?\"她格格的笑起来,\"到底是邻居啊,我脸皮是够厚的,顶多招呼一声而已。\"
我也笑了。
(五)
第二天她叫我去,我也就去了,不去留在家里,陪她哥哥说话?我没那个胆子。
美宁看我换了游泳衣,细细的看了一遍,她说:\"晒得那么好,我还是雪白雪白的。\"
\"多好也没用,一下子便褪了,打回原形,有时候我真希望这种棕色不褪,爱情也不褪。\"
美宁白了我一眼。\"什么都往爱情头上扯,我看你真是入魔了,不对劲。\"
我不响,躺在帆布椅子上。
\"别睡着!当心晒坏了。\"
\"你别一天到晚管着我好不好?像个妈妈似的。\"我说。
\"好好好。\"美宁跳到水里去。
还是没有喜悦,我平平的躺着。一切都太意料中了,我不是求刺激的人,我只想有点意外。
甚至是意外死亡吧。
美宁温柔的问:\"你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了?\"
\"没什么。\"我否认。
\"你瞒不过我,你瞒得了父母,也瞒不过我,我太清楚你了。你应该结婚生子,要忙得透不过气来才好。\"
我苦笑。她还在做说客。为结婚而结婚?我还没有到那个年纪。不至于。
美宁叹口气。\"我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我过去看看哥哥,他不晓得在做什么。\"
\"快点回来,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说。
\"得了。\"她跳过了矮栅。
她是活泼的。她永远在等,我永远在怀念过去,这就是我们的分别,她是未来式的,我则是过去式的。
美宁啊美宁,你还是不了解我。我想恐怕没有什么人了解我的了。
我躺在泳池边,然后我感觉到一只狗走了过来,对着我喷着气。
我转过头看它,它充满了敌意,狂狂的吠着,一点也不妥协。
这是主人家的狗吧?它不认得我。如果美宁在的话,它或者会认得美宁。
我不敢动,我不是怕它,是这么大的一条狼狗,如果无意中被它咬一大口,倒是很没有味道的。
我瞪着它,它也瞪着我。
然后,一个男人走过来,对它说:\"坐下!\"
它就坐下了。
我松一口气,从帆布椅子上坐起来。多没意思,美宁的好主意,叫我跑到这里来游泳,被人家的狗盯着瞧,我的脸涨红了。
但是我又不想装成理亏的样子。我尽量做得自然,我对那个人说:\"好凶的一条狗。\"其实那只狗并不算凶,它只是略微吠几声而已,并没有扑上来或是什么的。
那个人却怀疑我。\"你是--\"
\"我是隔壁的。\"我尴尬得几乎要钻地洞。
美宁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隔壁只有一个女孩子。\"他笑笑,\"我没见过你。\"
\"我新来的。\"
幸亏这个人没有下逐客令,这大概是做女孩子的好处吧?做女孩子无论如何在这方面可以占点便宜,很少人会对女孩子大叫。
\"要不要喝什么?\"他问。
该死的美宁还没有来。
\"不了。\"我很礼貌的说,\"我已经享受够了,我想我该走了,不然你会赶我。\"
他又笑笑,那种笑是奇特的,带点苍凉的味道。他似乎不大像一个快乐的人呢,但是他有一张相当好看的脸,一管鼻子特别挺,嘴唇抿得很紧,眼睛有神,眉毛很浓,他穿着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一双凉鞋。
他说:\"大家住得那么近,何必客气?\"
我说:\"我得走了。\"
他站起来,替我打开了白色矮栅的门,我走过去,转头对他说:\"谢谢。\"
\"不用客气。\"他说。
(六)
我连忙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原不应该到隔壁去的,去做什么呢?自讨没趣,那个男人看见我走了,不晓得有多高兴呢。
我躺在房间里发闷。
美宁上来了,我白她一眼,不与她说话。
她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去找你呢。\"
\"主人回来了,我不回来,赖在那里干什么?\"我说。
\"主人?谁?\"美宁奇问,\"怪了。我根本没见过隔壁屋子的主人,他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得这么天真,真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我便原谅了她,也许她真没见过他,今天是我的运气不佳。
\"他可晓得你叫美宁?\"我说。
\"那不稀奇,我父母会跟他们说起我,喂,他长得怎么样?说来听听,算不算奇遇?\"
\"我的美宁,天下间有那么奇遇,倒好了。\"
\"嗳,别卖关子好不好?他怎么样?\"
\"三十五岁吧,长得不错。一张脸很冷漠,但倒还客气,都是你,叫我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我说。
\"没关系,反正是邻居。\"\"。
\"下次你也别去贪这种便宜了,没的叫别人看小了\"
\"无所谓,我说过,我的脸皮绝对够厚,不成问题。
\"美宁,你看你这口气像什么?像无赖小于。\"我说。
美宁说:\"多笑一点,这年头,我告诉你,不开心白不开心,明白吗?\"
\"哲学家,我明白了。\"
晚上她的哥哥硬要叫我出城观光,我真的不想去。奈何他们俩兄妹实在热情,死拖活拉的把我叫去了,他们挑了一家夜总会吃饭,我又没带什么好衣服,可以说是万分尴尬的。
美宁好像存心要我出丑,硬要我与她哥哥跳舞,我几乎有点恼怒,这是什么意思呢?早晓得她哥哥在这里,我根本不用来,来也不必省旅馆钱,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粉头办?如果不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一定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