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姐无论如何不肯交待她的身世,王氏夫妇怕她来历不明,将来会有麻烦。”
“王首文自己先退缩了。”
苏思宏不出声。
“他找我干什么?”
“他只是想与焦小姐谈谈。”
“我不耐烦听他诉衷情,告诉他,是他自己的抉择,往事已逝,不如努力建立幸福家庭。”
“是,焦小姐。”
日朗挂断电话。
这时门铃一响,岑介仁来了,他全身披褂,穿着礼服,分明要去赴会,不知何故,特地抽空上来。
开门见山,他问:“王首文追求你?”永远消息通灵。
原来是为这个,日朗反问:“你投赞成抑或反对票?”
“他已婚,妻善妒,这还不算,财政权不在他手上。”
“噫,阁下反对。”
岑介仁焦急,“日朗,你好好的一个人——”
“你放心,那种人,我不看在眼内。”
岑介仁松口气,“我走了。”
“不喝杯咖啡?”
“我女伴在车中等我,我们要去跳舞。”
日朗啼笑皆非。
岑介仁取过外套,眯眯笑,“再见日朗。”
日朗只得说:“玩得高兴点。”
焦日朗知道他不会令她失望。
这一阵子,日朗休息得比较早。
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但若非精力不够,谁愿意那么乖。
日朗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睡在床上,起不来,耳畔听见絮絮的语声,知道父亲要搬出去了,那么,母亲也要走,“妈妈,”她挣扎地叫,“妈,”但是说什么都起不来。母亲一走,她怎么办,她还小,她不能没有家。
终于日朗自床上滚到地下,大幅白色的窗幔卷到她身上缠住她,她看不见母亲,“妈妈,”她一直叫,“妈妈。”
日朗终于醒了,她听到刺耳的电话铃,要略事喘息,才能去接听,取起闹钟一看,是清晨三时。
“日朗,我在中区警署,烦你来保释我。”
日朗不相信这是真的,“岑介仁?”
对方垂头丧气,“是。”声音颤抖。
“我马上找律师来。”
“我已经找了小林。”
“出了什么事?”
“打架。”
“等我二十分钟。”
日朗就是有这点好处,她连忙套上毛衣长裤,抓起支票车钥匙,立刻飞车过海。
真没想到警署夜市这么热闹,各色人等挤得水泄不通。
看到岑介仁,日朗连忙走过去。
老岑左眼乌青,肿了起来,似一只鸽蛋。
他连忙握紧她的手,日朗一看律师小林已在办交涉,放下心来。
“你打了谁?”
岑介仁呶呶嘴。
日朗朝那边一看,呆住了,那人竟是王首文,人生何处不相逢,那王首文颊上中了一拳,一片淤红,挂了彩。
日朗大惑不解,“为什么?”
岑介仁不出声,眼睛瞄一瞄前方。
日朗的视线追随过去,呵,她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在接受警方询问。
日朗心一动,好眼熟,长头发,好身段,雪白肌肤,骤眼看似一个人,是,有点像晨曦。
日朗看了王首文一眼,他也看到了她。
就为了这样一个女孩子,两个有头有脸的男人清晨扯到警局来。
她暗暗叹口气。
那女孩站起来,呶着鲜红的嘴,走到一角坐下,身材是没话说,可是这时看仔细了,脸容又不太像了,日朗最不喜欢这种不安份的眉梢眼角。
“谁报的警?”
“舞会主人。”
“王首文预备起诉你吗?”
“不知道,小林叫我先告他。”
日朗恶向胆边生,“统统替我坐下,不准动!”
她走向王首文那一边,轻轻问道:“有无通知家人?”
“苏思宏已在途中。”
他不敢知会父母妻子。
日朗开口了,声音温婉可人,“王先生,在舞会中,喝多了,摔一跤,也是有的。”
王首文一怔。
“桌子有错,椅子也有错,酒对你有误会,灯令你目眩,不必追究了,事情弄大,不好看。”
一言点醒梦中人,“是,我脚步不稳,绊倒在地。”
日朗放下心来,“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
“我喝多了,我以为我看到了晨曦。”
“你没有忘记她?”
“没有,我没有忘记她。”
日朗叹口气。
“你明白吗?”王首文问。
日朗抬起头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伤心事。”
“你是对方什么人?”王首文有点困惑。
“手足。”
“他真幸运。”
日朗看看岑介仁,“我也认为如此。”
苏思宏到了,他连忙蹲到王首文跟前听候吩咐。
岑介仁还要出言讽刺日朗:“你到底来帮谁?”
日朗不去理他,半晌,苏思宏过来同岑君密斟,只见岑介仁不住点头。
小林同警察说半晌,那制服人员抬起头宣布:“好好好,大家都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跤,此事无苦主,亦无被告,好得不得了,省回纳税人不少金钱,全体回家去吧。”
日朗在这一个小时里起码已经瘦了一公斤。
一伙人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各自捏着汗。
苏思宏过来向日朗道谢。
“这个城真小。”日朗说。
苏思宏叹口气,“焦小姐,所以我在郑重考虑移民。”
日朗说:“总有舒服点的地方,容易一点儿的工作。”
苏思宏黯然退下,偕王首文离去。
小林陪岑介仁走。
日朗刚欲登车,听见那艳女郎呱呱叫:“喂,喂,谁送我回家?”
没有人理睬她。
日朗见她穿着那样稀薄的衣裳,只得说:“上车吧。”
世事就是这么滑稽。
那女孩子破涕为笑,说出地址。
日朗问:“这么早回家,家长不反对?”
那女孩笑笑:“你不认识我?”
“我们见过吗?”
“我是‘香岛传奇’的女主角之一郑永心。”
“恭喜恭喜,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刚才,为什么人人都说是摔跤?”
“你呢,你怎么讲?”
“林律师叫我说什么都没看见。”
“对,你在化妆间。”
“真想是,我同岑介仁在跳舞,忽然之间,王公子过来一定要同我说话,”女孩洋洋得意,“两人言语间起了冲突,就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日朗说:“到你家了。”
“这位姐姐,你贵姓?”
日朗笑:“普通人,姓名何足挂齿。”
那女孩耸耸肩,下车而去。
回到寓所,天已经亮了。
真是狗一般的生涯。
要到这个时候,日朗的心才静下来,回忆出门前那个梦。
她是多么想接触母亲,多么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伤心事。
她穿上她的上班服出门去。
秘书看见她吃一惊,“焦小姐,你似挨过一顿打。”
挨打的还真的不是她。
岑介仁的电话接踵而至。
“没有你我就身败名裂了。”
日朗唯唯诺诺。
“你为什么不骂我?”
到了这种地步,骂有个鬼用。
“你对我太好了。”
对朋友,能帮就帮,不帮拉倒,何必诸多教训。
“那王首文是给你面子吧?”
“介仁,你好好休息几天,忘记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谈。”
“日朗,我得酬谢你呀。”
“介仁,大家像手足一样。”
“日朗,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日朗看看钟,时间已不早了,她有工作要赶出来,实在不便久谈。
没想到私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焦小姐,我是苏思宏,王首文着我向你道谢。”
“我没做什么,是他有涵养,沉得住气。”
“王先生十分感激。”
“不客气了,不好意思,我要读完文件进会议室去。”
“是是是,再见。”
自会议出来,有两个人在等她,一男一女。
日朗一向先尊重女性,“这位小姐请进来。”
她不认识她,是谁呢?
“我是尊爵地产公司经理部的人,岑介仁先生叫我前来见焦小姐。我们在东区海光湾有幢大厦一年后落成,现有一个小单位很适合焦小姐用,岑先生吩咐我带你去看看。呵,屋价八五折,他已付了百分之十五首期款子。”
日朗呆住,她最怕人家对她好,无以为报,这分明是岑介仁自己的投资,现在让出来给她。
这种机会,一错过就永远不再有了。
日朗听见自己厚着脸皮说:“我今天下班有空。”
“好,我五时半来接你去看地方。”
日朗把那位小姐送出去,示意那位先生进来。
那年轻人递上名片,日朗一看,广亨珠宝公司,刚在讶异,来人已打开一只丝绒扁盒,“王首文先生让我送来给焦小姐过目。”
日朗忽然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混到如今,总算有异性送礼上门来了,却是为着别的原因。
盒子内是一条白金项链,链坠一颗光芒四射的圆钻。日朗至喜这种设计简单大方的首饰,顺口问:“石头有多大?”
那年轻人看一看纪录,“二卡拉七六,H色,无瑕疵。”
日朗吁出一口气。
年轻人笑着站起来,“焦小姐,我先走一步。”
“慢着,”日朗叫住他,“把盒子带回去。”
他诧异了。
“同王先生说,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副好的双光眼镜。”
那年轻人又一怔,不过遵嘱收起珠宝盒子,欠欠身子,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