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学甲:你们看,你们看,徐大妈的手多嫩啊!(她要大家看的,其实主要是大妈左、右两手晶光闪耀的两只钻戒。大妈也老实不客气地把她的一双奶油手举起来展示。)
同学乙:啧啧啧啧啧。哎,想当年这个女人最不被看好(指的是大妈五短、曲线模糊的身材),结果呢,她嫁得最早,而且还当的是入门少奶奶。(羡慕、嫉妒又不平衡。)
同学丙:可不是吗?身价看涨,身材也涨了不少。
(一夥人笑得东倒西歪,包括徐大妈本人。)
大妈:没办法,生了两个小孩,都不需要我带,缺乏运动嘛,嘻嘻。
和现在比起来,我以前还算蛮苗条的哩。(沾沾自喜呢。)
(大家哈哈大笑。)
同学甲:如果可以许愿,我真希望回到我们从前不管也不在乎天高地厚的日子。(老年人的愿望。)
同学丁:我希望回到大一,那时候看男生都是臭牛粪,自觉日日是鲜花。哎,自食其果,落得至今仍独守香闺。假如能重来一次,我一定珍惜河马的一片痴心,让他好好爱我。
同学丙:我希望我没有为了赌一口气,死爱面子,弄巧成拙,真的和小贾莎哟娜拉。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
同学乙:我真希望我没有先上车後补票。度个蜜月因为吐得一塌糊涂,不得不提早结束。新婚蜜月期还没完呢,我的花客月貌就被尿布、奶瓶折腾成了黄脸婆。
「喂,车若蝉,大家聊天,你一个劲的写什麽写?」秦佩一把抢去若蝉面前的笔记簿,扫阅一遍,哇哇大叫。「哎吔,什麽呀,她在做记录呢!」
「给我看。」秦佩隔座的庄雅渝将笔记簿拿过去,瞪大眼睛。「嘿,她把我们编号,称甲、乙、丙、丁呢!」
「我看我看。」笔记簿到了丁倩手上。「车若蝉,你好三八哦你,怪不得一声不吭的。大妈,你看,你看她怎麽描写你的身材。」
大妈看了咯咯直笑。「作家就是作家。喂,同学乙,你心里不平衡哦。」
方思媛看完,把笔记簿丢还给若蝉。「讨厌,你才神经失调呢。」
若蝉笑著合起笔记簿。
「车老师,大作家,你是打算把我们的经验之谈带到课室里教育下一代,还是准备写进你的小说啊?」秦佩问。
「你敢把我说河马的事写出来,我要告你揭人隐私的啊。」
「紧张什麽?车若蝉写的是浪漫爱情小说,男生才不看呢。不过。车若蝉,你可以把我对小贾旧情难忘写出来,说不定有人看了去告诉他,他感动得来找我重续前缘。」
「得了吧,你当车若蝉的小说是寻人广告板哪!」
「咦,车若蝉,其实你真的可以写些因误解而分开,但仍念念不忘对方的有情人寻找另一半的书哩。」
「跟真的一样,要是甲方有情,例如我们同学丁对小贾……」
「她是同学丙啦。」
「例如我怎样?」同学丙丁倩问秦佩。
「你旧情难忘,小贾说不定琵琶别抱都不知抱坏几个,改抱二胡了,早将你忘了个一乾二净,这一写出来,你不是出丑了?还面子哩,里子都翻出来了。」
众人皆大笑,丁倩白秦佩一眼。
「写秦佩好了。」丁倩对若蝉说。「她的爱情故事够你写上一辈子。」
秦佩毫不在意。「要写的话,若蝉,真名实姓的写,来个大公开写真,让那些男人知道,秦佩对他们一视同仁,绝不特别格外偏爱谁,好教他们打开心结,以免苦闷一生。」
最後,这个临时起意的小型同学会,在一片笑声中解散。
「若蝉,你怎麽走?」丁倩问。
「用两条腿。」若蝉答。
「废话。」
「你问得奇怪嘛,明知道我是公车族。」
「我的车借我弟弟了,我今天也坐公车,不过我们走一走可好?」
「当然好了。」
出了「山泉」茶艺馆,她们沿街漫步。
「说真的,若蝉,你写下我们的对话做什麽?」
若蝉微笑。「这麽不放心?我不会写在小说里啦。」
「我看你的职业病病得可不轻,老同学聚在一起闲磕牙,你也写写写。」
「我还有一个职业呢。难道要我对著你们来个春风化雨?」
「你到底哪来的时间?又教书又写小说。你又是哪来那麽多的题材?闭门造车也可以造得这麽有声有色。」
「不知道吧。」若蝉耸耸肩。「那些故事常常就这麽冒出来的。」
「写这麽多爱情小说,不需要一些亲身经验吗?」
「哇,那太吓人了吧?写一本恋一次爱,不把我恋死了?照你这麽说,秦佩才应该来写浪漫爱情小说。」
「她呀,」丁倩翻翻眼珠,挥手对著半空喊:「她是本性难移。不过还好女人当中有她这种钢筋铁骨水泥心,教男人们看看,游戏不是他们的专利,女人并非天生来做男人的玩物。」
若蝉诧异地看她。「哪来的怨声载道呀?」
「抒发一下不行啊?」丁倩扬扬下巴。
「我看秦佩寻寻觅觅,遇不到一个能够地久天长的,其实蛮累的。」若蝉叹道。
「你少杞人忧天了。除了她自己感到疲乏,放她自己的假,其他时候,她天天、无时无刻都是恋爱中的女人,你替她累,她可比神仙快活哪。你有那麽多同情心,赏我一点好了。」
若蝉莞尔。「你有什麽需要同情的?」
丁倩发一声长叹。「老天也太不公平了。论学历,我和秦佩相同,论姿色,我不比她差。她是外资银行总经理秘书,我是本地银行外贸部一个中级主管吔,怎麽我就没有她那麽多的桃花运?」
「别人只是偶尔犯犯桃花,秦佩哪,根本是坐在桃花树上。」
「吔,说得好。」
两人笑了个不可开交。
「说真的,小叮当,你真的还想著小贾吗?」
「没想得那麽厉害啦,」丁倩做个鬼脸。「芳心寂寞无人知的时候,便拿他出来,想一想他曾如何把我捧在手心又哄又疼又宠,及他对我的专一和痴情,心里比较不会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落寞。」
「我以为你最近感情上受了什麽打击呢。」
丁倩淡淡一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希望回去高中时代,那时候在一起的人可爱、单纯多了。」
「跑到高中去啦?你不是要回大学时期的吗?」
「哼,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最好回到我妈肚子里,打死也不到这人间受七情六欲之苦。」
丁倩今天牢骚奇多,若蝉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却不确定要不要探问。
「若蝉,我问你,假如你可以许三个愿望,并且都会实现,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如果愿望当真能实现,一个就很多了,还三个呢。」若蝉瞅著她笑。「突然从现实跳进童话啦?」
「讨厌,你这个写浪漫小说的人,怎麽一点都不浪漫嘛。」
「你说的和浪漫是两回事,那叫不切实际的幻想。许愿能成真,天下不早大乱了?你想想,每天在世界各地,有多少人都在说『我希望……我希望……』?每个人都希望发大财,每个人都成了大富豪,有了那麽多钱,谁还需要工作?整个世界停顿了,所有的人都在吃喝玩乐,到处是颓废、糜烂……」
「好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没趣嘛你。」丁倩没好气地打断她。「教你许个愿,你搬出一篇无聊的演说。」
「我是教书匠呀,另外一个职业病。」若蝉自我揶揄。
她们行经路边一个地摊,摊贩正和一个妇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名中年妇人坚称她轻轻放下花瓶,瓶口不知怎地便裂了。摊贩坚持她讲价不成,故意打破花瓶,又嚷说那是个清朝古董青瓷,非要她赔偿不可。
一群围观的路人皆只是看热闹,没有人有意帮忙解围,而摊贩和妇人互相拉扯著不放,前者要後者赔钱,後者要拉前者去警察局。
「无聊。」丁倩嘀咕著走开。
若蝉却走向那两个互不相让的人。
「别吵,别吵,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嘛。」她好言劝道。
丁倩一回头,发现若蝉没跟来,赶忙走回去拉她。
「你少管闲事吧你。」她小声对她说。
若蝉则对摊贩说:「你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嘛。」又对妇人说:「他摆地摊讨生活很辛苦的,不如就赔他些钱,大家不要吵了。」
丁倩直翻白眼。「关你什麽事呀?」
妇人说:「我本来是想大概是我不小心,我认倒楣,买下来算了,谁知道他狮子大开口,一只破烂旧兮兮的花瓶,居然要二千元。」
摊贩瞪著眼。「你不识货少给我乱批评指教,这种花瓶在古董店叫价万多二万元吔。你乱摸乱摸,留了一堆指纹,破坏美观,还嫌我的花瓶破烂旧兮兮?!」
「你的花瓶上有我的指纹是你的花瓶的荣幸!」妇人喊。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若蝉连忙站到他们中间把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