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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氏的声音中断。

  元宗松了一口气。

  元声捧着香槟瓶子进来坐下。

  “父亲仍然不信世上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元宗温和的说:“还不去淋浴。”

  元声耸耸肩离去。

  那天晚上,铭心在图书馆看报纸,元声进来与她聊天。

  铭心问:“元心呢?”

  “睡觉,一边自噩梦中喊出来,狼!狼!”

  “别取笑她。”

  元声说:“不要担心,一下子就好,立刻换上最夺目的缎裙出去跳舞,漂亮女子全没有良心。”

  铭心笑。

  “你是例外。”

  “多谢。”

  “夏铭心,两兄弟爱上同一女子,该怎么办?”

  铭心一怔,缓缓说:“我又不是爱情问题信箱主持人,我怎麽知道。”

  “弟弟应否成全兄长?”

  铭心无言。

  “抑或,哥哥自愿退出。”

  铭心这时轻轻答:“或许只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

  “不,天气不太坏。”

  “那麽,是有人恶作剧。”

  “他们兄弟十分友爱,不会无端生事。”

  铭心坚持,“我没有答案。”

  “我想知道那女子喜欢哪一个。”

  铭心不出声。

  “可能,她嫌兄弟俩都太过懦弱。”

  夏铭心吃一惊。

  “那样刚健的女子需要更加强壮的男伴。”

  铭心仍然不说话。

  元声叹口气,喝尽了手中的香槟。

  “你喝多了。”

  “我这就去开第二瓶。”

  铭心温言道:“这样唱下去,你永远离不了这个家。”

  “你太低估我。”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元声,累的时候别多说话。”

  他把额角顶在铭心额角。

  “是,我醉了。”

  他转身离去。

  铭心继续看报纸,行行小字浮起来,忽然全看不入眼。

  “元声说甚麽?”

  铭心抬起头,看到元宗在她身边。

  她微笑,“没甚麽。”

  元宗怜惜地说:“他这个人就喜欢意气用事。”

  “你呢?”

  “我欠缺他的勇气。”

  “世上约莫有两类男子,一类永远不说我爱你这种字眼,另一种逢人都说我爱你。”

  元宗讶异地笑,“是吗,可以将男性如此分类吗,自何处学来?”

  夏铭心眯眯笑,“我喜阅爱情小说,都是小书上说的。”

  “这些书会否误人子弟?”

  “至误终身的是错爱。”

  “你误会了元声,他是那种一生不会说一次我爱你的人。”

  “是吗。”铭心错愕。

  “叫许多女孩子心碎。”

  “这我相信。”

  “他一直洋洋自得,直至今日。”

  嗯。

  “他现在可烦恼了。”

  铭心想到解围的方法,她不徐不疾地说:“明天早上,一起来上课好吗。”

  “我一直在跟你学习。”

  他也转身离去。

  铭心把脸埋在手心中,该怎麽样处理感情?她欠缺经验,深深为难。

  这时,耳边响起鲁妈的声音。

  “夏小姐,你好,给你送花来。”

  一睁眼,看到一大瓶了白的栀子花,好闻得令人不能署信这是人间的香气。

  铭心笑了。“鲁妈,谢谢你,见了这花,现在我相信有上帝了。”

  “夏小姐也会说夸张话。”

  铭心对她有异常好感,“鲁妈,不妨碍你吧,想与你说几句话。”

  “夏小姐请讲。”

  “鲁妈,我只是员工,你们反而叫我小姐,而对元华元心她们却直呼其名,何故?”

  鲁妈一怔,像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半晌她答:“夏小姐你是客人,他们几兄弟由我看大,身份不同。”

  “他们是小主人呀。”

  “卓先生一向吩咐我们叫名字即可,否则还怎麽叫,难道还称大少爷二小姐不成。”鲁妈不禁笑起来。

  铭心点头说是,“这才是真正的规矩。”

  鲁妈接着加一句:“轻贱下人的人,哪里好算上等人。”

  铭心又学会了一种道理。

  “夏小姐在故园还习惯吗。”

  “为甚麽叫故园?”

  “卓太太的名字中有一个故字。”

  “啊。”

  夏铭心无意探人私隐,立刻噤声,心中却想,故字甚少出现在女子名字里,可见卓太太有个别致的名字。

  鲁妈毫无隐瞒,“太太姓周,叫故意,她住的地方,就叫故园。”

  特别的住宅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引人遐思。

  “太太与子女一直住在这里,直至病逝,别的我就不大知道了。”

  “太太喜欢甚麽花?”

  “栀子花,在北国不好种,只能养在温室里。”

  “鲁妈你种得出色。”

  “是,栀子花有点奇怪,倘若不用心种,第二年虽然照样结蕾,香气就差远了。”

  “卓太太对你们极好吧。”

  “那真是没话讲,直如朋友一样,凡事有商有量,而且照顾周全。”

  铭心听得神往。

  “夏小姐,你且看书,我替你斟壶茶。”

  鲁妈出去了。

  铭心用手撑看头,名字叫故意,那是多麽别致:你是故意的吗,我知道你并非故意的……

  “咦,你在这里。”

  铭心看到小元心左她面前伸懒腰。

  “好些没有?”

  元心给她看手臂上肿块,“劫後余生。”

  铭心只会笑。

  她忽然说:“家母生前也爱坐在这个角落看书。”

  “坐着阅读是好习惯。”

  “我却爱躺着,也根本不喜看书,我爱热闹,最好廿四小时有人陪我。”

  铭心笑,“那不如早结婚,好早晚有人陪着。”

  元心却老气横秋地笑了,“所以,”她忽然有点沧桑,“你没结过婚,你不知道,我父亲就从来没陪过母亲。”

  铭心说:“你也没结过婚。”

  “可是我见过。”

  铭心说:“我也见过恩爱的婚姻。”

  “那麽,赌一记吧。”

  两个年轻女子笑作一团。

  忽然铭心打了一个呵欠,啊用不完的精力也有暂歇的时候。

  她回转房内休息。

  整夜耳边都有嬉笑声,日间玩得太疯,晚上思维静不下来。

  终於惊醒,耳畔听见丝丝隐约的小提琴乐声,所奏并非伟大长篇乐章,而是简单动人的闪烁小星星。

  琴声中充满怀念温情之意,像是回到极小时候,执母亲的手二齐仰观星座,又带一丝哀伤,因为母亲已不在人间。

  铭心听得呆了。

  终於,琴声静止,不到一会儿,天也蒙蒙亮。

  有人竟夜不寐。

  也只有全无职责的人才可享有如此特权,否则带着熊猫眼去上班後果堪虞。

  铭心笑笑起床梳洗。

  到了时候,她到图画室等待学生。

  元声先到。

  “老师早。”他用标准国语。

  “卓向学早,请坐,读第十课。”

  “可否先会话?”

  “你想说甚么?”

  “自从你来到故园之後,我们的生活就像得到一股清流。”

  铭心忍住笑,“太夸奖了。”

  “如果允许我用英话,我可更顺利表达心意。”

  “别忘记我们正在上课。”

  有人笑了。

  一看,原来是卓元宗。

  铭心意外,“真高兴见到你。”

  元声嘿一声,“不公平待遇,为甚么看见我没有同样开心?”

  铭心连忙说:“没有的事,一样高兴。”

  可是元声犹感不满,“一样?你放在天秤上量过?”

  铭心咳嗽一声,大家才静下来。

  刚打开课本,元心拎着手提电话跑进来。

  “元华要与我们说话。”

  第五章

  她把电话接到对讲机上,人家都听到了大小姐的声音。

  元宗先讲:“元华,你好,婚礼几时举行?”

  元华却说:“别谈那个好不好。”

  铭心一怔,所有的新娘都可以讲三日三夜的题材,元华却不感兴趣。

  “我想念你们。”她忽然饮泣。

  “别哭别哭,”元声连忙安慰,“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元心也说:“慢慢你会习惯。”

  “我想回故园。”

  “太迟了,”元心答:“我已占用了你的房间。”

  元华无限牵念,“你们玩得很高兴吧。”

  元声答:“还是老样子。”不敢夸张。

  “夏铭心仍在吗?”

  铭心连忙说:“在这里。”

  “铭心是一只鹰,将来飞得既高且远,看地上的我们,一定觉得可气可笑。”

  “元华你太过褒奖。”

  “我是真心。”

  铭心连忙改变话题,“近日闲来做什么?”

  “学习夫家习惯礼义,他们祖籍福建,三代侨居。”

  “那也一走很有趣。”

  “幸亏会讲国语,不然要用英语对白。”

  大家都略为宽慰。

  “你们几时来看我?”

  元声十分豪气,“随你喜欢,我们包架飞机就来。”

  元华忽然兴致索然,“他们催我试穿礼服。”

  “去吧,”铭心鼓励她,“你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

  电话挂上了

  元声看着元心,“你看,一出嫁就同娘家一点干涉也无,不再是卓家的人了。”

  铭心头一个笑,“胡说,我永远是我自己,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将来即使为人妻,人母,甚至是人家的祖母,始终也是我自己。”

  元声诧异,“可是,女子当忠於夫冢。”

  “不是夫家,”铭心更正,“是自已的家庭。”

  连元宗也笑,“铭心另有一番见解。”

  铭心说下去:“娘家是出生地,哪里断得了关系,许多女子嫁得好,像取到大国护照的侨民,浑忘祖籍,冷眼看原居地兴衰,有甚么不妥,啧啧连声,无关痛痒,如此凉薄,哪里行得通,娘家若果真的沦落,哪里还叫夫家亲友看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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