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一时没有作答,她仿佛仍置身那奇异梦境之中,没回过神来。
“如心,大妹小妹的事——”
“没问题,你替他们安排好了。”
“喂,也终归得由你出钱出力呀。”父亲倒是十分坦率。
如心笑起来,“你找殷律师,他自有交待。”
父亲满意地挂断电话。
躲在世外桃源也打听得到她。
如心带了计时器,骑上脚踏车,准备环岛旅行。
马古丽走出来说,“周小姐,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在岛上又不会迷路。”
“周小姐,带件雨衣,也许会下雨。”
“阳光普照,哪里有雨?”
“岛上天气变幻无穷。”
马古丽一番善意,如心不忍推辞,接过了雨衣,出发朝北边驶去。
一路上花果树密种满道旁,樱花瓣纷纷随风滑落,如心满身都是落花。
她看到了仆人宿舍及一个莲花池。
如心连忙下车。
莲花池上还有一座小桥,如心陶醉地站在桥中央,她可以看池水中她自己的倒影。忽然水中激起涟漪,原来是小小青蛙跳跃。
如心冲口而出,“这真是天堂乐园。”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忽然变了,乌云骤然聚合,天色蓦然昏暗,霎时间豆大雨落下来,继而转急,啪嗒啪嗒打在身上还有点痛。
如心连忙把雨衣披上,看看四周,只见池塘左边有一间小小木屋,她急急过去避雨。
她欲推开木屋门,可是那扇门是锁上的,自窗户看进去,只见小屋内收拾得很干净,放着修葺园子的剪草机等杂物,显然是间工具贮藏室。
“周小姐。”
如心吓一跳,转过头来,发觉身后是费南达斯。
“周小姐,怕要打雷,我来接你回去。”
如心点点头,春季会有雷雨,就凭这春雷,万物苏醒生长。
闪电已经来了,雷光霍霍,四周亮起来,好像一盏探照灯在搜索什么似的。
如心在都市长大,并没有见过这样奇景,怪不得华人传说行雷闪电是天兵天将来揪罪人出去惩罚,果真有这个味道。
然后霹雳追随而至,呼啦啦啦连绵不尽,如心不禁掩上双耳。
费南达斯焦急,“快请到宿舍避雨。”
如心随他走进宿舍,费南达斯取出毛巾与热茶。
如心站在窗前,“这岛真美丽。”
“我们也这样想。”
“来了有多久?”
“不过四五年左右。”
“这几年由你们侍候黎先生吗?”
“呃,是。”
“他是否常常来?”
“据说六七十年代黎先生住在岛上,后来渐渐不来了,近几年我们只在冬季见到他。”
如心笑笑,“你们两夫妻在岛上不闷?”
“开头也怕会闷,可是住下来之后,又不愿返回烦嚣的市区,平均一星期我也出去三次,闲时与水手罗滋格斯聊天下棋,十分有趣。”
“你们都没有孩子?”
“呵,黎先生聘人时讲明要无孩员工,我们猜想他怕嘈吵。”
如心颔首,“我却喜欢孩子。”
费南达斯但笑不语。
雨渐渐停了,繁花被雨打得垂下了头,又是另一番风景,如心只觉岛上一切美不胜收。
“周小姐,我送你回去。”
“劳驾。”
两部脚踏车一前一后沿旧路回去。
如心本来想计算环岛一周需要多少时间,现在看来,要改天在算了。
片刻晚餐已经准备好,如心进去一看,吓一跳。
“黎先生都是在正式饭厅里吃的吗?”
马古丽答:“是。”
“我在偏厅吃就行,放在电视机前,菜也太多,两个足够。”
如心不懂排场,亦不喜欢排场。
两个星期内,她把这岛摸得滚瓜烂熟,沿岛骑自行车一周需要一小时十五分钟,岛的尺寸大小刚刚好。
别人也许觉得寂寥,如心却十分享受这个假期。
小许时时打电话给她。
“几时接你回市区?”
“后天我得走了。”
“秋季再来。”
“也许,在这岛上,生活似公主。”
小许笑,“我来接你。”
“不用,罗滋格斯会送我。”
在余下的日子里,如心并没有再梦见什么。
上午,她收拾行李,下午,她回到钟爱的莲花池畔。
一只拇指大小的青蛙跳出来,如心连忙追上去,不自觉来到贮藏工具的小木屋。
门虚掩着。
如心轻轻推开门进内参观。
小屋不过三两百呎大,收拾得井井有条,架子上全是各式各样工具,应有尽有,就算盖一间房子恐怕也能胜任。
如心的目光落在一只盒子上,它与其他工具格格不入。
那盒子大小如小孩的皮鞋盒子,用金属制成,年代久远,颜色发黑,式样、尺寸,都似盛首饰用。
如心过去捧起它,有点重。
那种灰黑色犹如银器被氧化。
如心取过一只棉纱手套,抹去锈水,又抹了抹盒盖,黑锈立去,盖面出现了极细致的花纹。如心端过椅子坐下,把银盒擦得干干净净。
盒上出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英文字母,分别是L与R。
如心纳罕,这一只名贵的首饰盒,怎么会放在工具间,里边装着什么?
该不该打开?
照说,她已经继承了这个岛,岛上一切,此刻均归她所有,那自然包括盒子在内。
盒上并没有上锁。
如心轻轻掀开盒盖。
她愣住了。
盒子里载着的竟是泥灰,约大半盒,所以拿起来觉得重。
如心抬起头,无比纳罕。
这有什么用?
她走近窗口,用手指沾起泥灰,借光看了一看。
那是一种很细的灰沙,感觉上似灰尘。
阳光自窗口中射进盒子,咦,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
如心取过一只钳子,轻轻拨开灰尘,忽然看到一件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一只指环!
如心大为惊奇,因为指环的金属已经变成哑灰色,镶在指环上的一圈宝石此刻看上去似一颗颗砂粒,如心还分辨出两件事:一、那宝石透明没有颜色,分明是钻石,二、钻石环绕整只指环,这种式样,叫永恒指环,属女性所有。
一只镶工如此考究的指环,怎么会落在一堆灰中?
它的主人呢?
如心抬起头来。
电光石火间,心思缜密的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浑身寒毛竖了起来,会不会它的主人已经化为一堆飞灰?
如心的手一松,那只盒子险些堕地,她连忙定一定神。
戒指变成铁黑色,显然是受过高温焚烧,那么这一堆灰——
如心放下盒子,匆匆走出工作室。
她扬声叫:“费南达斯,马古丽。”
有人自树荫中钻出来,“小姐,罗滋格斯在这里。”
“你请过来。”
如心把他带进室内,“你可有见过这只盒子?”
罗滋格斯只看一眼,“呵,小姐,你把它拭抹干净了。”
“这盒子属于谁?”
罗滋格斯答:“它一直放在那只架子上,我猜它属于黎先生,我十年前来上工时已经见到它。”
“你可知道盒里装着什么?”
罗滋格斯说:“不知道。”
“请叫费南达斯来见我。”
如心把盒子小心翼翼捧在怀中,往大屋走去。
到了大屋,她立刻拨电话给小许。
“我有事立刻想出来一趟,请替我联络一间化验所。”
“化验所?”小许大为讶异。
“是,我想化验一点东西。”
“是药物?”
“不,是一堆灰。”
“呵,”米高不再追问,“我替你预约,我在卑诗大学有熟人。”
“好极了。”
这时费南达斯与马古丽已经站在如心身后静候吩咐。
如心问:“你俩可见过这只盒子?”
马古丽答:“这是工具房里的那只银盒。”
“正是,它属于什么人?”
“决非我们仆人所有,一定是黎先生的。”
“他有无叫你们打理它?”
“从无,它一直存放在工具房。”
如心侧着头想了一想,“我要到市中心去,也许明朝才能回来。”
“是,周小姐,我叫罗滋格斯去备船。”
如心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用报纸包起来,放进手挽袋里,携往市区。
啊,无意中叫她发现了这个秘密,本来她过一日就要回家,由此可知,冥冥中自有定数。
小许来接她船。
“如心,你脸色苍白。”
“不管这些,小许,快带我到化验所去。”
小许一路上与如心说笑,这活泼的土生儿使如心重新展开笑容。
如心这时发觉伴侣毋需外貌英俊,才高八斗,或者志趣相同,只要他能逗她开心,已经足够。
车子驶到了大学一座建筑物面前,小许笑道:“这是本市设备最完善最先进的化验所,我的老同学上官在此做助教,负责部分化验工作。”
太好了。
上官也是个年轻人,已经在等他们,介绍过后,闲话不说,即入正题。
如心把盒子捧出,他立刻戴上薄薄的塑胶手术手套。
在盒盖上搽上几种试验药水,上官说:“它是纯银。”
如心不由得补上几句:“你看到盒角的印鉴吗?其中一个,是不列颠女神像,这表示它是九七五纯度银子,而一般所谓史他令银的纯度只是九二五,它是质地最好的银器。”
“呵,周小姐你原来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