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咯咯咯敲响。
如心转过头去说,“进来。”
两个妹妹哈哈笑,推开门,走近如心身边,如心闻到一股清香,她俩已经打扮过。
如心伸个懒腰,“该我了。”
“姐,向你借衣服穿。”
“请自便。”
打开衣柜一看,十分失望,“只得这些?”
“去买好了。”
二妹雀跃,“这里流行什么样服饰?”
如心在浴室,她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到市中心一看不就知道。”
两个妹妹巴不得立刻飞到时装店去。
这个衣露申岛,送给她们都不会要。
如心尽最后努力,“趁这个早上,要不要沿岛走一圈?”
妹妹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摇摇头,心意相通,“我们对大自然没兴趣。”
“既然来了——”
“船是不是随时可以启航?”
如心只得笑笑说:“没问题。”
他们一行人走向码头。
一路上落花飞舞,二妹踢起地上花瓣,“真是十分诗情画意。”
许仲智问:“那么,为何不多住几天?”
她们笑,“我们是凡夫俗子,喜欢人间烟火。”
看到新款时装,双眼发光。
看中时髦的背包,可是价钱也令他们咋舌。
如心见她们把背包拎在手中恋恋不舍,便说:“一人一个买下来呀。”
她俩如释重负,“对,差些忘了姐姐现在有钱。”
许仲智吁出一口气,“这是我一个月的薪水。”
如心笑说:“一年才买一次,不要紧。”
“你呢,”小许问,“你怎么不要?”
如心摇摇头,“我不适合用这些东西。”
小许像是放下心头大石,看着如心的目光更为欣赏。
如心与小许坐在商场的长凳上等两个女孩挑选衣服。
如心小心翼翼地问:“昨夜,你有无梦见什么人?”
“我不明你指谁?”
“你有没有见过黎子中与苗红?”
许仲智讶异地说:“如心,他们已不在人世间。”
“这我也知道。”
“那为何仍出此言?”
“他们可曾入梦?”
“从来没有,而且即使入梦,我也不会认识他们,我从来没见过黎子中。”
如心不语。
“你的精神恍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心,我担心你的状况。”
如心仍然不出声。
许仲智摊摊手,“你果真梦见黎子中?”
如心颔首,“他说,我们快会知道事情真相。”
小许抬头,“她们出来了。”
两个妹妹拎着大包小包,十分夸张。
“姐姐,我们吃日本菜去。”
如心跟着她们走,一边问许仲智:“谁会来把真相告诉我们?”
小许还来不及回答,两个妹妹一人一边绕住如心的手臂,“姐姐你对我们真好。”
小许不语,好人易做,只需无条件付出金钱时间,自然成亲友心中最好的人。
那天晚上,如心与妹妹闲话家常,许仲智的电话来了,“如心,我十分钟后上来。”
大妹正把买回来的衣服一件件比试,在镜子面前打转,如心扔下她们,跑到楼下去等许仲智。
一定有急事。
片刻小许的车驶到门前。
如心拉开车门,坐到许仲智身边。
小许说:“如心,我在三十分钟前接到一通电话。”
如心看着他,等他把详情说出来。
当时电话铃响,小许放下报纸去接听。
那一边有女声问:“是谁要与衣露申岛上的旧员工联络?”
小许连忙回答:“是黎子中先生的朋友周如心小姐,周小姐此刻是岛主。”
那边啊地一声。
“你是哪一位?”
“我是黎子中的侄女黎旭芝,家父黎子华是他表弟。”
小许大为意外,“你是谁?”
对方听到他那讶异的声音,也十分意外,故问:“你没有事吧?”
小许镇定下来,“黎小姐,你在何处?”
“我在温哥华访友,朋友把一段剪报交给我过目,他们都知道衣露申岛从前是伯父的产业,故此我打电话来问一问是什么事。”
小许吞下一口涎沫,“黎小姐,可以出来见个面吗?”
“可以。”非常爽朗。
“我来接你。”
“不用,我们下午五时在城中心王子酒店咖啡座见面。”
如心听了,张大嘴,“黎子中的侄女?”
“是,如心,他离开衣露申岛后的事情我们可以得知详情了。”
如心发一阵子呆,然后说:“他讲过的,他说我很快会得知真相。”
“来,我们马上去见黎小姐。”
他们到了咖啡室,比约定的时间早,左顾右盼,等伊人出现。
终于如心说:“来了。”
小许问:“你如何辨认?”
“看。”
小许转过头去,也承认道:“是她了。”
门外出现一个身段高挑女郎,容貌秀丽,戴宽边草帽,穿淡红色夏裙。
她似乎也一眼就把周、许二人认出来,笑吟吟走近打招呼,“我是黎旭芝,你就是新岛主?”
如心连忙说:“幸会幸会。”
她坐下来,摘下帽子,“黎子中是我表伯,家父是他的表弟。”
如心觉得她那双聪明闪烁的眼睛有三分似黎子中。
倒是她先发问:“你不是真住在那座古怪的岛上吧?”
如心一怔,“为什么用古怪二字形容它?”
黎旭芝笑笑,“人是群居动物,无论哪个孤僻的人,都还有三两知己,怎么可能长年累月独居岛上?”
“据我所知,黎子中有一位红颜知己。”
黎旭芝颔首,“我也听说过。”
“黎小姐,我很想知道关于衣露申岛上的往事。”
“我希望我可以帮你忙,可惜我也是听父母间歇说起这位伯父的事情,他们说他一表人才、胆识过人,可是为情颠倒,终身不娶,下半生处于隐居状态,不大见人。”
“你最后一次见他在何时?”
“在他病榻边,他一共有二十三个侄子侄女,均得到他馈赠,他非常慷慨。”
如心不住点头。
“我们都庆幸没有得到那座岛,否则就踌躇了,卖掉,大为不敬,留着,又没有用。”她笑。
想法与如心两个妹妹完全相同。
如心说:“你没有见过黎子中的红颜知己吧?”
年纪不对,苗红去世之际,黎旭芝尚未出生。
谁知意外之事来了,黎旭芝笑笑,“我见过,她叫苗红,是不是?”
许仲智大奇,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见过她?”
“大家都住在新加坡,伯父曾托家父照顾苗女士,苗女士的女儿崔碧珊是我在新大的同学,我念商科,她念建筑。”
周如心张大了嘴。
“周小姐,你为何讶异?”
如心结巴说:“我…以为苗女士早逝。”
“苗女士七年前去世,依今日标准来说,六十未到,并不算高寿。”
“可是她来得及结婚生子。”
“那当然,崔碧珊与我同年。”
如心大力吁出一口气,十分惘怅,呵事实与想象原来有那么大的距离。
他们在分手之后各自竟生活了那么久。
如心反而难过起来。
这种情形看在黎旭芝眼内,大是讶异,“周小姐,你与我伯父可有特殊关系?”
“没有,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只见过黎先生两次。”
“不稀奇,他行事时时出人意料。”
许仲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可是黎先生心地甚好。”
黎旭芝点头,“说得很对。”
如心问:“崔碧珊小姐现居何处?”
“碧珊已经毕业,在星埠工作。”
“我好想与她联络。”
黎旭芝笑笑,“周小姐,往事不用提起。”
如心却心酸了。
是,原应忘却一切,努力将来,不要说是前人之事,就算个人的事,也是越快丢脑后为妙,不能往回想或回头看,可是如心偏偏做不到。
黎旭芝十分聪敏,看到如心如此依依,知她是性情中人,便轻轻说:“我想先征求碧珊同意,才安排介绍给你们。”
如心说:“谢谢。”不知恁地,声音哽咽。
许仲智问黎旭芝:“你要不要到岛上去看看?”
黎旭芝摆摆手,“我不要,别客气,我是那种住公寓都要拣罗布臣大街的那种标准都市人,我对荒岛没兴趣。”
如心被活泼的她引得笑出来,“可是那不是一座荒岛。”
黎旭芝装一个鬼脸,“还有个文艺腔十足的名字叫衣露申呢,我一向对此名莫名其妙,我觉得人生十分充实,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苦瓜得苦瓜。”
如心不知说什么才好。
“伯父对周小姐的印象一定十分好,否则也不会把他心爱之物留给你。”
如心到这个时候咳嗽一声,“黎小姐,你可懂中文?”
黎旭芝答:“我懂阅读书写,不过程度不算高。”
如心说:“这叠原稿由我撰写,请你过目。”
黎旭芝大奇,“你是一名作家?”
“不,我只是试着写黎子中与苗红的故事。”
“可是你只见过他两次!”她想起文人多大话一说。
“所以想请你补充细节。”
“好,”黎旭芝说,“我会马上拜读。”
“你将在温埠逗留多久?”
“下星期三就走。”
“多希望你会到岛上住一两天。”
黎旭芝视为畏途,只是笑,不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