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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岛上只剩苗红与他的秘书麦见珍。

  一日,在晚餐桌子上,麦见珍实在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快乐?”

  苗红抬起头,呆呆看住麦见珍,像是没听到她说些什么。

  麦见珍说:“你来这里难道不是出乎自愿?黎子中待你一如公主,为何你脸上少见笑容?我羡慕你,假如我是你,我做梦都会笑出来。”

  苗红忽然牵动嘴角,她并不介意麦见珍的直率。

  麦见珍说下去,“我只希望我是你,那我就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苗红面色苍白,双眼憔悴,对麦见珍的话,完全不以为然。

  “你为何一直不露欢容,你可知如此令黎子中十分难堪,可是,”麦见珍叹口气,“人们都不知怎地死心塌地爱上折磨他们的人。”

  苗红看着麦见珍,仍然不语。

  “你对他丝毫不关心,你可知他这次返家,将受到极大责罚?他为了你,荒废事业,疏离家人,引起父母不满。”

  苗红终于张嘴轻轻说:“我并没有要求他这么做。”

  麦见珍大惑不解,“他为何爱你?”

  苗红忽然笑了,“你认为他爱我?”

  轮到麦见珍愕然,“不然是什么?”

  苗红不再言语,不愿与麦见珍谈论她与黎子中之间的事。

  麦见珍说:“我已向黎先生辞职。”

  苗红毫无反应,这也在麦见珍意料中,苗红对于人事变迁毫无兴趣,她的喜悦来自掬起一处有初生蝌蚪的溪水。

  “黎先生一回来,我就会走。”

  苗红已经离开餐桌走到园子里去。

  麦见珍厌恶地看着苗红的背影,“这么会耍手段,这么会玩弄感情。”

  苗红什么都没听到,她抬起头,凝望异乡之月。

  黎子中回来之后,性格大变,他也开始沉默寡言,麦见珍离去之后,屋内已甚少举行聚会。

  黎子中不再刻意讨好苗红。

  争吵起来,他声音很大。

  苗红从不与他争执,一日只说一句话:“你现在讨厌我,我可以走了吧?”

  黎子中只觉女方同他在一起,没有一天心甘情愿,好像一心一意就是为着要离开他,他抄起一只花瓶朝苗红摔过去。

  她应该一转身就可以闪避,但是她没有动,花瓶打中她的额角,她被那沉重的一击打在地上,额角喷出血来,花瓶撞到地上,碎成好几块。

  苗红不吭一声,手掩住伤口,爬起来奔上楼去。

  可以看到血自她指缝间流下,染红半张脸。

  黎子中用毛巾包起她的头,“我带你出去看医生。”

  她推开他,把自己锁在房中。

  她是因那个伤口失血过多感染致死?

  不,但是那一个撞击真的把她打醒了,她用清水洗净额角,看了看,知无大碍,如能缝上两针当然更好,如不,自然愈合,疤痕也不会太大。

  在乡间,孩子们时时跌伤,她司空见惯。

  药箱里自然有急救用品可供应用。

  那一夜,她旧病复发,呼吸困难,起床找药,发觉抽屉柜内均空空如也,她呼吸渐渐急促,脸色转青,挣扎到门口,打开卧室门,发觉黎子中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把喷雾药剂给我!”

  他看着她倒地。

  她在失去知觉之前听见他轻轻说:“你若要离开我,就得先离开这个世界。”

  如心写到这里,蓦然抬起头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吧。

  他一直不放她走,即是见死不救。

  她已经想走,他就该放开她,如不,就是禁锢。

  在那个时代,女性多数柔弱,她又自觉欠他,故不能决意远走高飞。

  如心写下去,第二天,他遣散了所有工人,走进房间,看着已无生命的她,尽快处置……

  如心放下笔。

  就是那样仓卒吗?

  不,直到佣人全部离开了衣露申岛,他还留下来对着她。

  “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他语气十分温柔,一边把瓶子碎片都放进一只盒子里。

  “这回你得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女子当然不会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因我不愿放弃这段感情,父亲一怒己将我逐出家门,我已失去继承权。”

  他轻轻叹口气。

  “我名下生意已足够维持生活,可是那种被家族遗弃的痛苦,说给你听你亦不会明白吧。”

  他落下泪来。

  “可惜你从来不曾爱我,或者是我不知在适当时间放手,故此使你对我的一点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他低着头。

  “你已经自由了,我希望你的魂魄会前来纠缠。”

  他眼泪汩汩而下,无法抑止。

  马古丽敲门,“周小姐,吃点流质食物。”

  如心抬起头来,“什么时候了?”

  “太阳快下山了。”

  如心吃惊,“不可能,我才写了数页纸。”

  马古丽笑笑,“专注做一件事之际,时间过得特别快。”

  她把餐盘捧到如心面前。

  如心闻到香味。

  “请喝口鸡汤,面包是新鲜的。”

  如心笑笑,这名女仆善解人意。

  她也不多话,随即退出。

  如心走到窗前,看着蔚蓝色连成一片的天与海。

  也许,应该把盒子交给警方了。

  警局人才济济,办事又有组织,当可查个水落石出。

  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吆:“你怎么把我们写成那样!”

  “谁?”她转过头来。

  苗红一边说一边自外边走进来,“在说你,怎么把故事写成一件命案。”

  如心凝视她,“我推测错误吗?”

  “当然!”

  她一双妙目睨着周如心,已经充分表达了她的不满。

  如心赔笑,“你怎么来了。”

  “你的假设全然不对。”

  如心为自己辩护,“起码也有三分真实。”

  “黎子中怎么会那样对我!”

  如心有点惭愧,她摊摊手,“可是佣人亲眼看到你们争吵、不和,而他筹备的婚礼始终没有举行。”

  苗红的声线又恢复温柔,“可是那不表示他会陷害我。”

  如心大着胆子问:“你是怎么去世的?”

  苗红黯然,不愿提及。

  “告诉我,我替你申冤。”

  “我没有委屈。”

  如心只得笑,“反而是黎子中有难言之隐?”

  “如心,你不会明白。”

  如心颔首,“你说得对,”轻轻吁着一口气,“我们所知的感情比较理智淡薄,我们也情愿这样。”

  苗红双眼看着远处,“你们聪明得多了。”

  如心承认这点,“不知怎地,自前人惨痛的经验,学会平淡处理私人感情,坦白讲,我的家人与工作,都比私情来得重要。”

  苗红说:“所以你不了解黎子中。”

  “他把你放在全宇宙第一位吧。”

  苗红点头。

  如心说:“我是很反对任何人对异性那样神魂颠倒的,人生在世,除出男女私情,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他的条件优越,不表示没有职责需要履行,他的一生,除了恋爱,堪称一事无成。”

  苗红讶异,“我真没有想到你会那样想。”

  如心笑笑,“我有我的志向。”

  “这么说来,你不会长住岛上?”

  “当然不会,我继承了姑婆一笔产业,我将升学,毕业后做点事,同时看看这个世界,海阔天空,多认识几个朋友,多走几个地方,时机成熟,才决定是否成家立业。”

  苗红愣愣地,“呵,由你安排生命。”

  “当然,”如心笑笑,“与你不一样,你是往前走,碰到什么是什么,逆来顺受,一个人一件事,就是你生活全部,纠缠不己,爱恨交织,我们选择颇多,不妥,即时回头,重新来过。”

  “可以吗?”

  “现在可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经济独立,思想独立,我们在事业路上吃苦,在感情上得到释放。”

  苗红笑了,不知是代如心高兴,还是代她难堪,“烦恼也不少吧?”

  “啊,那是另外一个题目了。”

  苗红伸出手,想与如心相握,就在这时候,马古丽的声音传来,“周小姐,家人找你。”

  她进来看见如心伏在书桌上,只得轻轻推她。

  如心蓦然醒来,抬头只见银紫色晚霞布满苍穹,壮丽无比,不由得失神凝望。

  电话是妹妹打来的。

  “姐姐,我们明天出发。”声音异常兴奋。

  “我会来接飞机。”

  “我与小妹已有好几天睡不着。”

  如心也笑,“你们会喜欢这里的。”

  “姐,多谢你资助。”

  “那么就用功读书,干一番事业。”

  “一定一定,对了,许仲智君是什么人,对我们好热心,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妥当。”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我与小妹会找到那样的朋友吗?”

  “放心,大学里有的是人才。”

  三姐妹笑成一团。

  “父亲同你说话。”

  “如心,照顾妹妹。”

  “知道了。”

  “你几时回来,或是与妹妹们在一起?”

  “看情形吧,别担心我们,都是大人了。”

  两个妹妹叽叽喳喳又说了一会子才挂上电话。

  如心走到窗前,眼看着晚霞渐渐变为橘红色,太阳要落山了,她轻轻地说:“苗红,我们有太多的事要做,并没有时间痴痴等待他人降福给我们,我们尽可能主动争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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