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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孙也不顾忌,依着牛仔舞的拍子,与锁锁跳了起来,仿佛儿时在同学家参加舞会,家长虽然识相外出,也还怕惊动邻居,轻盈地跳,掩不住的欢喜。

  永正带头依音乐拍子拍起掌来,南孙乐昏了头,根本不记得上一次跳舞是几时,索性与锁锁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兴地转动。

  永正与一个朋友忍不住,插进来也要跳,众人轰然下场,游戏室一下子成为舞池。

  永正边笑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锁锁有点不大开心。”

  “她处理得很好,我看不出来。”

  南孙把永正带到书架旁坐下,顺手拿起一只小丑型掌中木偶,玩了起来。

  “锁锁一直在喝。”

  “让她散散心。”

  一直明白她的意思。

  见南孙玩得起劲,他问;“喜欢小丑?”

  “物伤其类。”

  永正微笑:“这算是牢骚?”

  南孙看看四周围的朋友,闹哄哄给她一种安全感,忽然希望聚会不要散,永永远远玩下去。

  她冲动地说;“永正,让我们结婚吧。”

  永正但笑不语。

  一旦出了游戏室,她的想法便会完全改变,永正知道她。

  南孙自嘲:“饥不择食。”

  “我弄给你吃。”

  他早已体贴地摸熟她的脾气,一大杯热牛乳,一客鸡蛋三文治,两个人躲在厨房里谈天。

  “食物医百病。”

  “刚才有人说,难怪锁锁叫锁锁,一看见她,确有被她锁住的感觉。”

  南孙笑,“那位诗人是谁?”

  “他是一位医生,我的一个表哥。”

  “我只以为广东人多亲戚。”

  “你又不是要进王家的门,担心什么。”

  南孙诧异,没想到永正会说这么花哨的话来,咬着面包,作声不得。

  永正也是个怪人,迟迟拖着不结婚,偌大房子,只与男仆同住,照说,这种光是外型已可打九十分的男人很受欢迎的。

  “瞪着我看,不认识我?”永正微笑。

  南孙觉得今晚他侵略性甚强,一改常态。

  “让我们出去看看派对进行如何。”

  “如果你关心我,像关心朱锁锁就好了。”

  南孙没有回答永正。

  锁锁没有在游戏室。

  南孙打一个突,满屋乱找,一边嘀咕,“不该给她喝那么多,应该看住她……”

  永正推开书房的门,“在这里。”

  南孙走进去,看到锁锁烂醉如泥,蜷缩在长沙发上熟睡,身上还盖着一件不知是谁的西装外套。

  南孙嘘出一口气。

  永正说:“你真的爱她,是不是?”

  今夜不知是什么夜,永正每句话都带挑衅,南孙有点招架不住。

  换了别人,她的脸早就拉下来,但南孙总觉得欠下永正不知什么,逼得理亏地忍让。

  书房里一只小小电视机还开着,在播放一套陈年言情片,女主角坐在轮椅上哭哭啼啼,南孙不耐烦,按熄了它,谁知书房里不止三个人,第四者的声音自安乐椅中传出来,他问“散席了吗?”

  是他,他的外套,他一直在这儿陪这锁锁,那么,大约也是他扶她进来,结果他也盹着了。

  南孙推一推锁锁,她动都没有动。

  南孙同永正说:“让她在这里过夜。”

  永正笑问:“你呢,我以为你想在这里过夜。”

  南孙觉得永正不可理喻,越说越离谱,索性转头就走,佯作被得罪的样子。

  永正并没有追上来,南孙也不是真生气。

  出自各式猥琐老中青年的疯言疯语她听得多了,单身女人出来做事,避也避不开这些,上至董事,下至后生,都企图与女同事调笑几句。

  王永正终于沉不住气了。

  与其在南孙面前做一个老好中性人,不如改变形象做登徒子。

  一个令女人放心的男人,多大的侮辱!

  这是南孙的假设。

  第二天,她等永正打电话来道歉,但是没有消息。

  锁锁却问她:“干嘛撇下我?”

  南孙答:“小姐,把你拖来拖去反而不好。”

  “我还是吐得人家书房一塌糊涂。”

  “你看你,面孔都肿了。”

  “真是的,十多岁时是海棠春睡,现在似浮尸。”

  南孙“嗤”一声笑出来。

  “永正是个君子,又懂生活情趣。”

  “给你好了。”

  “你别说,朴朴素素一夫一妻,安安乐乐过日子,是不错的。”锁锁有一丝倦意。

  “怎么了。”

  “记得我那间香水店?”

  “几时开幕?”

  “昨天。”

  “什么?”

  “店主不是我,投资人盗用我的全盘计划,一方面推搪我,一方面私自筹备,店开幕了我才大梦初醒,原来投资人把它当人家十九岁生日礼物送出去。”锁锁长长叹一口气。

  投资人当然是男性后台老板,开头打算在朱锁锁身上下注,后来不止恁地,注意力转移,结果胜利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南孙沉默。

  缩手当年从人家手中夺得李先生,又何尝不是用同一手法。

  锁锁也明白,耸耸肩,摊摊手,“这种滋味不好受。”

  “大不了到我家来,我养活你。”

  锁锁笑。

  过一会儿她说:“如今赚钱真的不容易了。”

  “赚倒还可以,剩钱才真的难。”

  锁锁问:“我们怎么会讨论起这种问题来了?”

  南孙微笑,“成熟的人都关心经济。”

  锁锁又叹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我才华盖世,何用担心。”

  锁锁吃不消,用力推她一下,南孙正得意地翘椅子,一不平衡,直摔下来,雪雪呼痛。

  锁锁指着她笑弯腰。

  南孙说:“过几年再开这种玩笑,只怕跌断骨头要进医院去。”

  老祖母与小爱玛齐齐闻声赶出来看热闹。

  南孙心想,永远这样过也不坏,她愿意辛劳地养家,使老小生活安康。

  真奇怪,南孙心里想,自幼被当一个女孩子来养,父母只想她早早嫁个乘龙快婿(骑龙而至,多么夸张),中学毕业速速择偶,到如今,社会风气转变,本来没有希望的赔钱货都独当一面起来,照样要负家庭责任。

  小时候做女儿,成年后做儿子,可惜从没享受过男孩子的特权,南孙觉得她像阴阳人。

  锁锁把她扶起来。

  南孙一语双关,“谁没有跌倒爬起过。”

  朱锁锁微笑。

  南孙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

  她仍然开着名贵房车,在高级消费场所出入。

  南孙知道锁锁需要那样的排场,小财不去,大财不来。

  第十章

  过一两天,南孙约王永正下班晚饭,她渴望见他。

  永正语气一贯,但谈话内容有异,他推却她,“今天已经有约,但如果你想喝一杯,我可以陪你到七点半为止。”

  南孙看了看电话听筒,开什么玩笑,是不是线路有问题,传来这个怪讯息,王永正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竟拿她来填空挡,塞缝子。

  过半晌南孙才知道这是王永正还她颜色,如果她坚持要他出来,必须付出代价,假使客气地说改天,不知要改到几时。

  怎么回答呢?

  永正在那边等她,一时间电话寂然无声。

  怎么办,南孙喉咙干涩,认输吧,毕竟自幼他知道奇勒坚是一只狗,而小爱玛不是她的孩子。

  “永正,我们需要详谈。”

  “不,律师与他的委托人需要详谈,我与你不需要。”

  “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

  永正这次决定把一切通道封死。

  “你知道我爱你,……”

  “这我知道,但是你完全没有先后轻重之分,这是不够的。”

  “你要我今夜搬进来与你同居?”

  “我不同居。”

  “结婚?”

  “可以考虑。”

  太强人所难了。

  “你怕什么?南孙,你到底怕什么?”

  “见面我慢慢告诉你。”

  “在电话里说。”

  “我不懂得做主妇。”

  “不懂,还是不肯?”

  “你是否在约会别人?”

  “别顾左右而言他。”

  秘书进来,指着腕表,表示开会时间已到。

  南孙说:“我要去开会了,今夜4如何?”

  “我没有空,再者,我也不想喝酒了。”

  女秘书仍然焦急地催,南孙把办公室门一脚踢上。

  “王永正,你是个卑鄙的小人物。”

  “我是,蒋南孙,我是。”

  “永正,有许多技术上的细节有待解决……”

  “都可以稍后商量。”

  南孙觉得他也很紧张,成败在这一次谈话,南孙认为他昏了头,无理取闹,原本两人可以为维持这中可贵的友谊到老死,如果他真的爱她,应该将就,但是该死之处就是他爱自己更多。

  像王永正这样的男孩子,一放手就没有了,有许多事是不能回头的。

  秘书大无畏地敲门进来,“蒋小姐,老板等急了。”

  南孙转身,用背脊对牢秘书,“好,永正,我们结婚吧。”

  永正沉默良久良久,不知恁地,南孙不后悔,并且不可思议地听出静寂中有永正的满足和快乐。

  永正终于说:“六点钟我上来接你。”

  他到底约了谁?

  他说约了人,就是约了人,绝不会是假局。

  永正“嗒”一声挂断电话,凭南孙的脾气,永不发问,这件事将成为她终身之秘。

  走到会议室,大家都在等她一个人,老板诧异地问:“是个要紧的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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