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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像是见了很多世面。”

  “就单准你一个人老练不成。”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小姐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白吗,与我在一起一日,他父亲就把他搁在冷宫一日,最近老爷身体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身子就不能高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父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母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足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银行逼仓,我父不至激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高兴,即使是朱锁锁,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

  锁锁问:“爱玛琴有无麻烦?”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南孙,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孙想一想,承认:“是,还有玩电子游戏。”

  锁锁啼笑皆非。

  自那日起,锁锁消极地躲着谢宏祖,他追到欧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儿,跟着避到朋友家,他回来,到处打听她的行踪,终于找到南孙。

  谢宏祖非常恼怒,他为此雇了私家侦探,弄得好大阵仗。

  他怒气冲冲找上南孙的写字楼,本来想发作,一见南孙,气焰被她脸上一股冷冷的威严逼了回去。

  他只埋怨说:“蒋消极,你不该陪她玩。”

  “看样子她不愿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会给她很好的条件。”

  “你?”

  “家父鼎力支持我。”

  支持儿子离婚?南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谬论。

  “她不会失望。”

  “我想没有用,物质方面,她说拥有的,也很丰富。”

  谢宏祖叫出来,“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南孙说:“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谢宏祖太太有什么好处。”

  小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至少把女儿还我。”

  说到爱玛琴,南孙也紧张起来,“不行,她只有这个孩子。”

  “我也只有这个孩子。”

  南孙拉下脸,“倘若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见官好了。”

  谢宏祖忍气吞声,“那么请她爽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谢宏祖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教坏了她,你这种嫁不出去,视异性为仇敌的女强盗!”

  南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说法,一般都抱怨锁锁带坏她,所以一怔,随即笑起来。

  小谢发现他完全不得要领,白白地上来娱乐了蒋南孙。

  他瞪着南孙,女人,女人几时便得这么可怕,买她不动,吓她不怕。

  他只得愤怒地离去,把事情交给律师。

  星期天,南孙蜷缩在床上,不肯醒来,直至锁锁抱着爱玛琴哄她起床,那小小的孩子有点饿,不住舔着南孙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孙搂着她,藏进被窝,对她说:“爱玛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几许荆棘,你的哭声会更加响亮。”

  锁锁说:“我们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说再见。”

  南孙一声“唉呀”,掀开被窝。

  要走了,生活要重归寂寞。

  锁锁知道她想生命,南孙穿着运动衣就睡了,拖着一头早应修剪的头发,身上起码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这是她逃避现实兼自我保护的方法。

  锁锁觉得南孙像从前的蒋太太,无奈地做个彀子,把自己装起来,过得一日算一日。

  “看你,像个叫化子。”

  “不要夸张。”

  “女人怎么可以没有感情生活呢,你看令堂过得多好。”

  南孙洗脸。

  “你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南孙漱口。

  “我这才知道你真的爱他。”

  “曾经,锁锁,请用过去式动词。”

  锁锁看着她,不置可否。

  南孙扯过外套,“来,我送你们。”

  锁锁瞠目结舌,“衣服也不换?爱玛琴,我们快走,我们不认识这位阿姨。”

  锁锁与谢氏耗上。

  双方聘了律师对垒。

  谢宏祖亲自去看过锁锁。

  她穿戴整齐了出来见他,名贵的香奈儿时装,御木本珍珠,一边抽烟一边微笑。

  她并没有动气,但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丈夫与赵小姐已经同居,并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会,不过,赵小姐的身份将永远滞留,不得提升。

  锁锁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聊的,何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会计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示她有资格生气,能够使谢家觉得棘手也好,他们都是蜡烛,太好白话了也不行,他们很懂得如何践踏一个无倚无靠的女人。

  谢宏祖说来说去那几句话,锁锁觉得闷,便开始喝酒,本来已经有点酒量,现在更加杯不离手,可惜从来没有醉过。

  爱玛琴学会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摇摇晃晃走出客厅,见是母亲便加快脚步,小小的她已不认得父亲,静静地看着陌生人。

  谢宏祖知道这安琪儿般的小孩是他女儿,刚想过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领走。

  双方谈判唯一的结果是,他每星期可以来看爱玛琴。

  锁锁一点也不担心,谢宏祖没有良心,过三个月,求他未必肯来。

  谢家也对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决,“明年她会答应离婚,届时她会厌了这项游戏。”

  这左右,南孙决定振作起来。

  她参加了健体会,黄昏溜出去做半小时运动,淋了浴才回公司,开始节食,本来一口气可以吃两只饭盒子,此刻改吃酸奶,到底还年轻,很快见了功。

  女同事问:“为他?”

  南孙学着锁锁的口气,“为自己。”

  她定期做按摩、理发、穿新衣服,把那种永恒性大学三年生的气质清除。

  王永正却有点失望。

  修饰后的南孙同商业区一般高级女行政人员没有什么分别,名贵牌子的行头,妩媚中带些英气,说话主观果断……他比较喜欢从前的她,像亦舒科学生,不修边幅,自然活泼。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王永正尝试欣赏新的蒋南孙。

  在她升级那一日,他为她庆祝。

  南孙独自喝了半瓶香槟,已经很有感慨,她说:“我也真算一个迟熟的人,经过多年被人家踢来踢去的日子,现在总算完全独立自主了,来,永正,真值得干杯。”

  她又喝干杯子。

  “我有点踌躇满志是不是,原谅我,因为我刚刚发觉,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双手赚来,没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浓。

  南孙略现狂态,“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仗已经打完了,我将慢慢收复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后的辛酸。

  南孙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相信吗,曾经一度,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南孙,听我说话。”

  “我在听。”

  “南孙,让我们结婚吧。”

  南孙醒了一半,怔怔地看着男朋友。

  真突兀,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婚。

  还有,她之所以什么都肯跟他说,就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嫁他,现在怎么办?

  南孙非常非常喜欢王永正,做夫妻最最合适,但问题是她完全不想结婚。

  “不,”南孙摇头,“我已经有一个家。”

  “你需要自己的家,丈夫,孩子。”

  南孙但笑不语。

  “你担心祖母?”

  “不,我不要结婚,就是那么简单。”

  “你不爱我。”

  “这是什么话,谁会笨得去嫁一个深爱的人。”

  王永正以为南孙说的是醉话,不去深究。

  “同居也许,你认为如何?”

  王永正摇摇头,“永不。”

  南孙问:“为什么?好处才多呢,每年省下来的税可以环游世界旅行。”

  王永正老大不悦,他也喝了几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与人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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