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假梦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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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上去生活得很充实。”

  “你呢,你干哪一行?”

  “那日你没听见燕和揶揄我?”

  “对,瞧我这记性,你是名画家。”

  “画画容易成名难。”

  韶韶且先干一杯,把小邓的嘱咐丢在脑后,“非要成名吗?像你这样,经济不成问题,又有如此优闲嗜好,闲时作画自娱,怡情养性,不知多妙,何用成名?”

  奇芳没想到韶韶性情如此恬淡,不觉失笑,“那么,你何以证明自己?”

  “该四字真言根本不通,我是我,证明什么?”

  奇芳十分欣佩,“那么,久不成名,人家怎么看你?”

  “咄,人家是谁,他的名气又有多大,”韶韶大笑,“我管他呢。”

  奇芳也笑,“韶韶,你真潇洒,谁教你的?”

  “我早说过,我们这一号小人物只要把当日工作赶完已经大乐,心无旁骛,我那拍档邓志能与我志同道合,也一般无甚出息,故此生活优悠。”

  奇芳发呆,好生羡慕,“那么,你生活全无遗憾?”

  韶韶一怔,转动酒杯,“家母过世得太早,我没能好好孝顺她。”

  “她一定是位可爱的阿姨。”

  韶韶双目红红,“不在话下。”

  二人正谈得投契,邓志能出现了。

  韶韶“咦”一声,“你来干啥?”

  小邓笑笑,“我来付帐呀。”朝奇芳点点头。

  奇芳知道他特地来接韶韶,笑笑。

  新婚,是应该如此,往后有什么变化,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先送奇芳回家,车子兜个大圈。

  回程中聊天:“奇芳也姓区。”

  谁知小邓打一个突,“姓什么?”

  “同我一样姓区。”

  “太巧了。”

  “区是粤人大姓,本市起码十万人姓区。”

  小邓渐渐平静下来。

  “还说什么?”

  “她是个画家,盼望成名。”

  小邓微笑。

  从事文艺工作本是天下第一逍遥营生,可是一旦求名,又会变成最痛苦的工作,天堂地狱,一念之差。

  “我觉得她想向亲人证明什么似的。”

  “她们一家三位女性都不快乐。”

  “你呢,小邓,你这个一定要寻找欢笑背后流泪的人,又是否过分?”

  小邓不语。

  “手术室风光如何?”

  “离开了工作岗位,不用再挂念。”

  “我也正学习这种优良习惯。”

  回家之后,酒气上涌,累得双眼睁不开来。

  桌上一大篮花,香气扑鼻,韶韶问过“什么日子,谁送的花”,已经倒在床上。

  小邓喃喃道:“对牛弹琴。”

  花束上有卡片,明明写着:“韶韶,我们结婚已三个月”,此刻变成多余。

  小邓恼怒说:“鲜花牛粪。”

  第二天韶韶没声价的道歉,小邓犹自悻悻然。

  “粗胚。”

  “谁,我?”

  小邓不去回答她。

  “大嘴,最近已经不见母亲入梦了。”

  邓志能搁下报纸,“伯母对你放心了。”

  “也许是。”韶韶叹口气。

  “你呢,有无做母亲的打算?”

  韶韶再叹一声,“同事中一位太太最近初为人母,每天早上,替儿子拍张宝丽莱照片才出门,照片放口袋中,成日看着,你说惨不惨,她要上班,不能在家陪伴幼儿。”

  “你的意思是——”

  “我要是有了孩子,就成日与他厮混,绝足江湖。”

  “可是很多女性视这为苦差。”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好,答应你。”小邓忽然慷慨地说。,“应允什么?”韶韶莫名其妙。

  “养活你们母子。”

  韶韶大笑,“笑话,我自有打算,不劳你操心。”

  小邓急,“喂,这是我的责任。”改了口气。

  “世事多变化,什么事都得有最坏打算,我自幼受的家庭教育是一切最好靠自己。”

  想到母亲的一生,不禁感慨万分。

  母亲生前靠不到任何人,只得女儿与她相依为命,她生命中的男性统统与她有缘无分,父亲、兄弟、丈夫……全远离她,她亦没有叔伯,还有,韶韶根本未见过祖父。

  根深蒂固,韶韶觉得要靠自己。

  那天下午,奇芳拨电话给韶韶,“中午在电视上看见你。”

  韶韶笑,“那是前些时候录映的了,可是讲解如何投票?”

  “不,是一个记者招待会,你站在洋人后边。”

  “呵是,这是员工福利,镜头偶尔会瞄到我们。”

  许多患锋头情意结的同事因此有意无意爱穿件红衣,希望有人注意。

  “你对工作好似相当满意。”

  “敬业乐业嘛。”

  奇芳笑,“到此为止,你一定忙。”

  “啊说三两句不妨,周未有空吗,把苏阿姨与燕和都请出来可好?”

  “我们再商量。”

  一整天韶韶都觉得幸运,因为除却小邓,还有其他人关心她。

  晚上,她起劲地同小邓说着奇芳:“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睡到中午才起来,懒洋洋,翻翻报纸,到傍晚才吃一点点东西,食量似麻雀,穿真丝衣服,喜戴玉器,活脱是个艺术家,本来我挺怕这样的人,但是与她却十分投契。”

  小邓不出声。

  韶韶问小邓:“你好似不甚喜欢她。”

  “有妇之夫,有何资格喜欢或是不喜欢其他女性。”

  “哗,冠冕堂皇。”

  “失礼失礼。”

  邓志能有心事。

  他在婚前向自己保证,有事绝对不瞒妻子,可是此刻他便怀着鬼胎。

  那天早上,他见过苏舜娟女士。

  是苏女士主动约他。

  他们在医院的候诊室见面,真是一个突兀的约会场地,但是邓志能实在走不开。

  苏女士却不介意到他工作地点来,说真的,医院最大好处是静,还有,清洁。

  邓志能对长辈一贯客气礼貌。

  苏女士轻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香如没有痛苦吧?”

  邓志能小心地回答:“病了那么久,又做过手术,你不能说她很舒服。”

  苏女士默哀良久。

  邓志能实在忍不住了,“为什么你们到今天才出现?”

  “我们遍寻她们母女不获,请相信我。”

  邓志能说:“此刻你们介入,会影响她的生活。”

  苏舜娟看着邓志能,“你什么都知道了?”

  小邓摆手,“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有点疑心,韶韶则连怀疑都没有。”

  “年轻人,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你们一家,同韶韶有血缘关系。”

  苏舜娟黯然,有口难开。

  “韶韶到底姓许还是姓区?”

  “她应姓许。”

  小邓松口气。

  猜错了,没有关系。

  “那韶韶为何改姓区?”

  “因为香如来到本市,曾嫁与一位姓区的先生,两年后离异。”

  小邓轻轻接下去说:“而这位区先生,正是苏女士的丈夫吧?”

  苏女士颔首,“那时韶韶很小,不记得他。”

  “他叫区永谅。”

  “是。”

  轮到邓志能沉默了,他不能理解五十年代一位年轻寡妇的心理状况,故不能批评姚香如急急再婚匆匆分手是否多此一举。

  “我们四个人原是同学。”是照片中那四个人。

  邓志能温和地说:“苏女士,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况且,其中二人已经逝世,往事,可忘即忘,对大家都有好处。”

  苏舜娟看着他,“如果可以忘却的话,我不会到这里来旧事重提。”

  邓志能全神贯注,“我必须保护韶韶,我是她丈夫,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苏舜娟为难到极点。

  小邓吁出一口气,“从头说吧,从头讲会不会好—点?”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听一位编剧家说过,世上没有三句话不能交待的故事。”

  苏女士生气了,“这是真事,并非故事。”

  邓志能摊摊手。

  苏女士不愧是个高手,她吸一口气,说道:“当年,有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在同一家大学念书,感情非常好,稍后,那两个男生,同时爱上姚香如。”

  苏女士声音内透露一丝无奈,一丝苦涩。

  邓志能蓦然抬头,呵,的确是苏女士在说,是一个爱情故事,爱情故事并无年代之分,一直荡气回肠,他被吸引住了。

  苏舜娟微微笑,深沉眼神似回到那美好的五月天去,“香如爱的是许旭豪,他们未得家长同意便订了婚,你看到那张照片,是在订婚那日拍摄的。当时,姚香如家长并不赞成。”

  “为什么?”

  “因为许旭豪身份暧昧。”

  “什么身份?”

  “年轻人,你对本国历史太不了解了。”

  “当然,我们读历史只读到辛亥革命,且用英文答试题。”

  “为何不自修求知?”

  “我考上了医科,每日得死读十八小时。”

  苏女士叹口气,“强化教育搞得真成功。”

  邓志能看着她,“许旭豪,是一次运动中的党员吧?”

  “是,他相当明目张胆,并非地下党员。”

  邓志能唏嘘,韶韶感情激动时,他老劝她:“喂,请你控制你自己,我们不是搞革命。”没想那也许是遗传因子发作。

  “那是一次流血革命,战斗激烈,一夜,许旭豪和许多大学生一样,失了踪,没有再回来,我们只得匆匆带着姚香如南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旭豪是危险人物,为何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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