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朱先生有点尴尬,“好友竟给我一个如此沉重的任务。”
雷律师催他:“你请说。”
朱立生轻轻说:“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他的伴侣。”
这当然是在说苏进。
“可是,当伴侣变心,他应采取平和合理的态度,伤害他人身体,于理于法都不合。”
书房内,连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对方不予起诉,警方又缺乏证据,苏进才免去牢狱之灾,不过,肯定已丧失遗产继承权,他那一份,当由三位妹妹分享。”
雷律师抬起头来,“各位有什么异议?”
一片沉默。
朱立生忽然说:“案中有一位重要证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我想,你们应该向她道谢。”
苏西一听,连忙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真没料到自己演技如此到家。
“堕落并无定义,可是苏进应该明白,纠缠、恫吓、威逼,最后伤害他人,确是犯罪行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已经讲完。”
雷律师说:“谢谢你,朱先生。”
朱立生挂上电话,谈话中止。
苏进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事情是如何揭发的呢?
司徒不说,苏西也不说,苏进当然更不会说。
雷律师像是看穿了苏西的思想,她轻轻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西双手一震,手袋差点落到地上。
小时候同班同学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捉到,那古肃的老师自牙齿缝中迸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两句话来,十分震撼。
雷律师站起来,“散会。”
苏西想跟着离去。
忽然听见有人说:“诸留步,我准备了茶点。”
叫谁留步?
不会是苏西吧,一定是叫雷律师。
苏西自顾自向前走。
可是她又听得同一个声音说:“苏西,茶点准备好了,请赏面。”
苏西不相信双耳,缓缓转过头来。
一点不错,说话的正是李福晋女士。
第三章
苏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并非受宠若惊,而是从来没有与她打过交道,心底下认为可免则免。
苏西踌躇地答:“我还有事。”
可是老好雷律师又代她作主,"我帮你推一推好了,我们喝杯茶就走。”
苏西只得颔首。
偏厅只得她们三个女子。
苏近与苏周不知避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女士替苏西斟出红茶,"苏西,多少糖?”
“一点牛奶,不加糖。”
李女士点点头,"所以身段那么苗条。”
苏西心中有气,想大声说:“我是你们坏嘴里的毛孩,我并非淑女。”
当然,她控制了自己。
终于话归正经,李福晋女士说:“苏西,我们母子都感激你。”
苏西一怔,没想到她如此能屈能伸,居然直接向她道说,可见其人不简单。
她当然不能示弱,再度摆出茫然姿态,否认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女士目光炯炯,搜索苏西脸上蛛丝马迹,以她那样丰富的人生经验,居然找不到破绽,不禁由衷佩服这个女孩子。
因此,她完全放心了。
接着有点心酸,人家不知怎样教女儿,如此聪明伶俐,处世、做人、读书、工作,好像都有天分,不必苦昔教导。"苏西见李女士露出沧桑感慨的样子来,连忙顾左右而言他:“这茶香极了。”
李女士立刻恢复常态,"面包是自制的,你试试这三明治。”
再坐了十来分钟,她们就告辞了。
在车上,苏西说:“苏进生活不会成问题吧。”
雷律师答:“你少操心,他外公那边还有产业给他。”
苏西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这个人一点也不想工作。”
“是,他根本没有上进的动机。”
“你看,懂得投胎多重要。”
雷律师看了苏西一眼,微微笑,"你现在也不差呀,”
是,省着点用,略有分寸,已经一生不忧。
苏西不由得伸出双臂,枕到脖子后边,舒展一下。
雷律师间:“朱启东如何?"、"他太忙。”
“你也找些事做呀。”
“可是,我渴望二人的时间共用。”
“年轻女子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苏西理直气壮,"所以我们可爱。”
雷律师说:“你的确有可取之处,苏近与苏周则不敢恭维。”
“不要紧,有那样丰厚的妆奁,性格再可怕也嫁得出去。”
“你的财富与她们一样。”
苏西感喟,"可是,我情愿小学三年级学校开放日父亲会前来参观。”
“他从未来过?”
“一次也没有。”
这趟,连雷律师都叹息。
母亲也时时缺席。
有些小同学的父母寸步不离,使苏西明白到掌珠真正的意义,父母一人一边握住双手,苏西跟在后边看到这种情形,无限艳羡。
回到家,椎门进去,果然,朱启东仍然仰灭睡着,动也没动过。
苏西觉得好笑,真的嫁一个这样的工作狂,全个家会落在她一人肩上,待他自医院出来并睡醒,孩子已经大学毕业。
她到厨房煮了一锅罗宋汤。
忽然听得有人呻吟。
她知道朱医生已经醒来。
“怎么样,睡足没有。”
“香,香,饿,饿。"指着嘴巴。
真要命。
接着他又揉揉双眼,"我们已经结了婚?”
苏西笑,"你尚未向我求婚。”
“在梦中,我俩已经白发萧萧,儿孙满堂。”
啊,壶中日月长。
苏西问:“你可需淋浴?”
朱医生涨红面孔,"不不,我回家才处理。”
苏西没想到他会这样腼腆。
相形之下,她更为豪放,也许,在保守人士眼中,即系不羁。
苏西取出大碗汤及整条蒜茸面包。
朱启东赞叹:“天下竟会有如此美味。”
狼吞虎咽。
他真需要一个人专门服待起居饮食。
“家里好舒服。”
苏西看到另外一个危机,他是那种永远不喜外出交际应酬的人。
“让我们出去跳舞。”
朱启东微笑,"我情愿看电视新闻。”
猜中了。
“你不觉闷?”
“有你陪我,我怎会闷。”
苏西既好气又好笑。
“不过下星期医院有个筹款晚会,你要不要来?”
苏西忙不迭答应,"要要要。”
过两日,同雷律师谈起朱启东性格。
雷家振赞不绝口:“标准好丈夫。”
“不会吧,一点生活情趣也无。”
雷律师面孔一板,"你觉得他有情趣,其他女子也
会觉得他有情趣。”
苏西笑,"雷律师,你从来没结过婚,倒是很了解
男性。”
“苏西,你揶揄我?”
“不敢不敢。”
雷律师自言自语:“这个孩子,倒是同他爹不同。”
苏西不由得好奇,"朱立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雷家振立刻改变话题:“我陪你去看首饰。”
“谢谢,我不喜配戴首饰。”
出席晚宴那日,苏西配戴的项链价值一百九十九元九角,购自廉价商场。
在灯光下一般晶光灿烂,都是玻璃珠子。
有一两位名媛缠住朱启东叫他述说幼儿换心手术过程,听到要紧处双手紧握,泪盈于睫,惊呼出来,全情投入。
苏西暗暗好笑,真没想到演艺学院有那么多高材生。
她身边也有男生,一个个围上来,"晦你好,我是刘智活,庚洛医院副经理”“我叫赵则蔼,樊元制衣的董事”“在下张若愚,家父张其逸同令尊是好友"……
他们好像都认识她不止一天两天了。
苏西坐着微微笑。
隔一会儿她拍拍朱启东肩膀,"跳舞。”
启东立刻与她走下舞池。
苏西说:“你看你多受欢迎。”
启东回敬:“彼此彼此。”
他们一直在舞池留连,直到启东当值时间已近。
苏西说:“我送你到医院。”
她先去扑粉。
她坐在转角处,有两位女士进来,没看见她,恣意闲谈起来。
“听说继承了家产。”
“有多少?”
“一亿。”
“那也没多少。”
“可是存银行一年拿五厘利息,也足足五百万,到什么地方去找年薪五百万的美差?于是她顿时成了香谆悻。”
“没出息的男人真多。”
“奇怪,根本不介意生活费来自何人何处,至要紧
可以趁现成过舒服日子。”
苏西的手凝住,这是在说谁?
笑,"别在这里艳羡了,人家三姐妹姓苏,你姓什么?”
咦,这不是在说她吗?
苏西大乐,唁,她居然也晋升为名媛,成为众人闲谈的主角了。
真没好气,她抬起头,咳嗽一声。
那两位女士讲得兴起,不接受暗示,继续说下去:“我会叫我兄弟留意这每人一亿的三朵姐妹花。"咕咕笑。
苏西再咳嗽一声。
她们二人终于听见了。
一人间:“谁?”
另一人聪明些,"快走。”
站起来立刻走了。
苏西正想离去,又进来一位女士。
苏西只瞥见粉红色大蓬裙一角。
苏西刚站起,听到一声叹息。
好熟悉的声音,这是谁?
只见那位小姐站在镜前,摊开手掌,不知什么闪闪生光。
苏西看到她在镜中反映,咦,这不是苏近吗,没想到她也在诉会里。
苏西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她五宫。
,大国睛,细长眉毛,高鼻子,小嘴巴,是那种古典灸人式样,太过工整,几乎有点俗气,而且已经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