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假使苏西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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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走进来,高而瘦,宽阔的牙床是整张脸最突出部分,成年人外型并不重要,但他的气质也很差,不知怎地站不稳,身体老是斜向一边。

  他的眼睛倒是灵活,上上下下打量苏西,贪婪地在她身上霍霍打转。

  这些劣迹苏近全看不出来。

  她得意他说:“苏西,这是画家潘庇文。”

  苏西只得点点头,心中嘀咕:这可是她所见过最鬼祟的艺术家。

  干文艺工作的人就是这点奇怪,顶尖一批永远神采飞扬,潇洒动人,底下那层却刚相反,逍蹋猥琐。

  苏西无奈,只得同苏近说:“自己保重。”

  苏近说:“你也是。”

  走到门口,她才又笑着回头,"瞧我这记性,我是干什么来的?我特地来送帖子给你。”

  打开手袋,取出一张请帖给苏西。

  苏西一看,只见是潘氏画展酒会请帖。

  苏近说:“记得早点来。”

  苏西有个感觉,这个姐姐承继的遗产会去得很快。

  不过,要是那个人使她高兴,毕竟也是很难得的事,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你见过几对金重玉女?世上男女多数配搭得千奇百怪。

  苏西目送姐姐的背影。

  她叫秘书来:“用你的名义订十只豪华装花篮送去这个地址,我来会账。"不然,要亲戚来何用。

  秘书说:“纽约传来这一批婚纱样子。”

  一看,是维拉王的设计,几款都很简单别致,苏西爱不释手。

  别的事来得突然会措手不及,但是婚事又不同。

  忽然,苏西想起尚未通知母亲,那一叠婚纱样子掉到地上。

  她缓缓坐下来。

  秘书笑眯眯,"苏小姐,挑哪一款?”

  苏西回过神来,"不暴露,包着胸背,却不失妩媚轻俏那一款。”

  “我知道了,我把你尺寸去回覆他们。”

  “谢谢。”

  苏西看看时间,立刻约母亲见面。

  “听说恒阳春的小笼包做得好吃极了。”

  “妈,我们在家中会面,我有话说。”

  她赶了去。

  黄女士一看女儿手上闪烁戒子,就明白了。

  “是谁?"她含笑问。

  “朱立生。”

  黄女士怔住。

  这个反应在苏西意料之中。

  “你打算正式结婚。”

  “是。”

  “他年纪应与我差不多。”

  “我相信是。”

  黄女士坐下来,"你都想过了?”

  苏西老老实实地答:“我没想很远。”

  “二十年后当他衰老,记忆力减退,体质变弱,甚至多病,你会照顾他?”

  “我没想过,妈,二十年!也许我们早已分开,也许他看中比我更年轻的女子,更也许我比他更早患上奇怪的疑难杂症。”

  “你已决定了。”

  “结婚是难得的事,妈妈,祝福我。”

  “我支持你。”

  苏西与母亲紧紧拥抱。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他身上找到什么优点。”

  “他富有。”

  黄女士嗤一声笑出来。

  “他肯结婚。”

  “大难得了。"做母亲的声音有点讽刺。

  苏西假装听不到,"还有,他十分体贴我,事事以我为重,我觉得安全。”

  黄女士不出声。

  “那种感觉真好。”

  苏西的双臂环绕着自己身体。

  黄女士点点头,"自幼这个家没有给你温暖。”

  “很多朋友都喜欢年长的男性,与家庭无关。”

  “你体谅母亲才会那么说。”

  苏西笑了。

  “嫁这样一个人,凡事不必娘家操心。”

  “你看,妈妈,我眼光上佳。”

  黄女士呼出一口气,"凡事都没有十全十美。”

  “说得好,人人都有阴暗面,承认了这个事实,以后可舒服地生活,他已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我随时随地维护他。”

  黄女士凝视苏西,"只要这一刻爱他已经足够。”

  “我们将旅行结婚。”

  黄女士走到露台去站着,良久没有再回到室内。

  苏西知道母亲已回到过去的岁月里去。

  是的,黄遥香记得当年苏富来也偕她蜜月旅行,在欧洲逗留了整整一个月。

  那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月。

  每到一地,苏必然说:“我们在这里结婚吧。"但最终没有正式注册。

  一直拖到黄遥香人老珠黄,别笑,对一个没有谋生本领的女子来说,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他一走了之。

  苏西不想打扰母亲,她悄悄离去。

  过一日,她去看潘氏作品的预展会。

  为着礼貌,她订购三两幅作品,工作人员立刻贴上"苏西小姐欣赏"字样。

  苏西不知那是什么派别的作品,颜色很浊,线条不明朗,构图幼稚,但她必须给苏近面子。

  酒会尚未开始,苏近迎出来。

  “这边这边。”

  她叫苏西进休息室。

  苏西微笑着进去,一看室内情况,她呆住了。

  那个潘庇文蹲在一张茶几之前,矮几上平放着一面镜子,镜面上的白色粉未排列成一细行一细行。

  苏西不是乡下人,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粉未。

  她十分震惊,说不出话来。

  那个画家抬起头,咧齿而笑,苏西不由得退后两步。

  只见他受了麻醉剂影响,脸上露出亢奋之色,眼珠发黄,说不出的吓人。

  苏西浑身寒毛竖起,退出斗室之外,才喘一口气。

  她生出不祥兆头。

  苏近跟出来,同苏西说:“你试过没有?”

  苏西连忙摇头。

  “你也来试试,精神十足,从此无忧。”

  苏西焦急地握住苏近的手,"你千万不可。”

  苏近甩开苏西掌握,笑道:“你知道什么,不然何来灵感。”

  苏西双手颤抖,"苏近,你要赶快离开这个人。”

  苏近像是听不懂,"你说什么?他是我爱人。”

  “苏近,跟我走!”

  苏西凝视苏近,她双眼分外明亮,嘴唇鲜红欲滴,可是面庞却瘦削枯槁如骷髅,这样奇特对比,正是中毒已深的特征。

  苏西急得落下泪来。

  这时,那潘氏现形了,他向苏西招手,"过来,过来,你可要快活似神仙?”

  苏西突然在刹那间镇定下来,她坚决他说"不。"然后转头离去。

  她安慰自己那颗苦恼的心:那不是你的真姐妹,不用发愁到如此地步,况且,你已尽了责任,一个成年人有他的方向,不受人左右。

  可是当晚乱梦连连,不受控制。

  她尖叫起来,喘气连连。

  第二天清早,她淋了冷水浴,出外跑步。

  太阳刚出来,晨曦无论在哪个城市都壮观之极,苏西心绪松弛下来。

  别太悲观,别把事情想得太坏,各人有各人生活方式。

  跑了一公里,停一下,休息,发觉身边多了一个影子。

  第十章

  苏西狂喜,抬起头,果然是朱立生。

  “跟着我多久了?”

  朱立生答:“一辈子。”

  苏西笑笑,一直向前跑。

  朱立生不徐不疾跟在她身边。

  半小时后,苏西停下来,一切烦恼像是随汗水流干净。

  她要求:“背我回去。”

  朱立生笑,"跳到我背上。”

  朱宅的司机一直驾车缓缓尾随;看到这种情形,不禁微笑起来。

  以前他弄不懂为啥东家会同那样一个年轻女郎较量,这一刻明白了。

  她叫他快乐。

  一个中年人名同利都有了,见惯世面,乐趣却越来越少,追求快乐是很应该的。

  苏西问:“重吗。”

  “轻盈如羽毛。”

  “可是要背一生一世的。”

  “求之不得。”

  这时,开始有行人向他们注目。

  苏西笑着下地。

  他们乘车回去。

  稍后,礼服公司一名叫菲腊普的设计师自纽约抵达苏西的家,为她试衣。

  那位女士的目光充满赞美,礼服需要改动之处只有一点点。

  “依我看,不需要第二次试身。”

  “那么,届时我们到纽约取货。”

  苏西一时不舍得把婚纱脱下,再照了一会儿镜子。

  这件世俗的白色札服可不是人人有机会穿着,有人不过是租来穿,拍完照片归还,像苏西的学士袍,穿后退回,不比一些家境富裕同学,可留下作为纪念。

  她招待那位设计师在偏厅用茶点。

  芽衣镜中的她宛如仙子一般清丽。

  人会老珠会黄,这一刻是所有女子最美好的时光。

  忽然听得有人在她身后咳嗽一声。

  苏西转过头去。

  “启东。”

  “可不就是朱启东,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能够开这样的玩笑,对她如此枫怨,可见已无芥蒂,心憎已经相当平复。

  “启东,我们从来不是爱人。”

  他轻轻坐下欣赏她的丰姿。

  “穿上婚纱的你真漂亮。”

  苏西笑笑。

  他十分秋欧,"给我一点时间的话,我不一定会输。”

  “悬壶济世才是你的大事。”

  “听说你为了朱家丧失继承权。”

  “是。”

  “他会补偿你。”

  “语气仿佛酸溜溜。”

  朱启东伤痛他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启东,永远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苏西,我特来辞行。”

  “你又到什么地方去?”

  “非洲扎伊尔。”

  “干什么?”

  “该处难民营有十万名孤儿急需义工。”

  “你会当心吧。”

  朱启东转过头来,勉强地笑笑,伸出手来轻轻拉一拉她的吞发,"别担心我。”

  他悄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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