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这是朵含苞的荷,博士。一朵……忧郁的荷,它不想展开眼睛,不想展开,让人看见它的愁郁。」
「咕咕,咕。」
「不,我不是在画自己,这是河塘里的荷花,博士。我要是把自己放进河塘,我就会淹死了,我不会游泳。」
她作画的笔顿住。
「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我快淹死了。」她轻声地说。「怎么办呢?我还是想他,好想和他说话。」
「咕。」猫头鹰转向她,嘴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哦,不行哪,我这么久没理他,他叫了我好几次我也没回答,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决定不睬我了。」
「咕咕。」猫头鹰在她脸上轻吻似的啄了两下。
「试试看吗?」时雨思索著。「嗯,我不知道耶。不过,假如我真的爱上了他,我不一定要告诉他呀!」
「咕。」
「汪。」
时雨转头亲一下猫头鹰,低首对她脚边的狗笑笑。
「没错,那么就要他仅只把我当朋友,我和他仍是好朋友,就不会弄得像"无解的爱"里面那么复杂又悲惨了。」
「咕咕。」
「汪汪。」
「太好了,谢谢你,你真不愧是博士。」
时雨这次赏给鸟一个响吻,然後丢下画笔,跑进工作室兼书房。
◎ ◎ ◎
纽约
会议厅裹,出席这场东岸金融家年度经济年会,来自各大银行的股东、董事们,睁著愕然的十几双眼睛,看著纽约金融界最年轻、来自台湾的CTB银行副总裁兼总经理,接了个电话后,匆匆告急离开开了一半的重要会议。
这里面最惊愕不置的,是CTB的股东之一,挂名总裁的曦宇的父亲,他正打算在这次会议中宣布将他的股份完全转移给他的独子。
这些时候曦宇只要因公非离开办公室不可,总会叮嘱他的秘书坐到他座椅上,随时留意电脑萤幕,一旦收到呼叫他的讯息:Art,或曦宇名字的英文拼音,不论他在何处,她务必通知他,绝对不可延误。
曦宇急急忙忙由洛克斐勒广场赶回办公室,一路上又是超速又是闯红灯的,他完全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著时雨终於回来了,而似乎他若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他便将永远的失去她。
「她还在吗?」他一进办公室就急促地间。
「呼叫持续了三次就停止了。」秘书立刻起身,走出他办公桌後的座椅。
「谢谢你。请为我带上门,还有,我通知你之前,挡掉我所有的电话。」
他坐下,手指飞快移上字键。
「时雨,是我,曦宇。我回来了。」
老天,他焦灼地祈祷,希望她还在电脑前面。
快呀!别走开,不论你在哪,听到我吧。
「时雨,时雨,你在哪?」
「你在哪呀,时雨?」
◎ ◎ ◎
台北
「唉,好吧,好吧。」时雨把跳著叫个不停的拇指抱起来,举到画布前。「你看,没有骗你吧?」
小狗挣扎著要下去。
「真是的,跟你说了还没有画好嘛!」
她一放它回地板上,它又绕著她的双脚跳来跳去,叫声显得十分兴奋,又像是不耐烦。
「你是怎么回事啊,拇指?你吵得我没法……哎,你干嘛呀?」
它咬住她的毛织拖鞋鞋头,使劲的又拉又拽。
「咦,你要我跟你走啊?早说嘛!」时雨站起来,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哦,你要是又咬坏了东西,这次要罚你一个星期不准看电视。」
当她发现拇指跑去的方向是她的工作室,她停住。
「不要,拇指,我已经试过了,他不理我,你们都看见了的。」她悲伤地低语。
「汪。汪汪。汪。」拇指跑到工作台前的椅子脚边,又跑回门边,它就这么来回跑著,叫著催促她进去。
「不要,我已经很难过了,拇指,做只乖狗不要吵了,到这边来。」她向它招招手。
在她肩上的猫头鹰飞进了工作室,停在椅背横木上,看著电脑一会儿,然後脑袋歪向她。
「咕咕。咕咕。」
「怎么你也起哄?」时雨叹一口气。「我放弃了。」她走进去。「来吧,博士,拇指,不要闹了。」她弯身把小狗抱起来。「其实这样也好,我以後就不会再胡思乱想的了,也许本来这一切就都是我的幻想。」
她转身走出去,「博士,走……」她停住。
「咕咕!」猫头鹰拍著翅膀催促她。
「曦宇。」时雨折回来。「是曦宇!」她低头亲一下拇指湿湿滑滑的鼻子。「原来是曦宇叫你去叫我的。哦,谢谢你,拇指。」
「咕。」
「也谢谢你,博士。」她开心的坐下来,轻快地十指抚上字键。
◎ ◎ ◎
纽约
我在这,曦宇。
曦字长长吐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刚刚去哪了?」
我在画室。你去哪了?
「我在开会。」
哦,对不起。
「不要紧,你没有打扰我,那反正是个很无聊的会议。……小雨,你好吗?」
我很好。不,我不很好。
他温柔地微笑。
「我想我比你糟一点点,我很不好。」
啊,你怎么了?
「我担心你,时雨。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消息?我好著急啊!」
真的吗?你想过我?
「想过?你若知道我想念你的程度,你一定会以为我在夸大其词。」
不,不会。告诉我,我要知道。
「没法告诉你,小雨,没有文字能形容我对你的想念。你不想我是吧?所以你对我不理不睬的。」
乱讲。我是……我是……
他上次说这类傻兮兮的情话是多久以前的事?曦宇觉得时光仿佛在倒流,他是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有些傻气,也有些痴狂,只要听得心中所爱一句蜜语甜言,便神思飞扬起来。
他想像时雨的娇嗔和羞涩,不禁莞尔。
「你是什么,小雨?」
你记得「无解的爱」吗?
「记得。小雨,是它的故事困扰了你?」
嗯。
我想我想得太多了,是吗?
「告诉我你想了些什么,小雨。」
我……还是不说的好。
「我们是密友,密友之间不该有秘密的,不是吗?」
其实……曦宇,你恋爱过吗?
他斟酌考虑著,最後决定坦白相告。
「很久以前,当我年纪轻时,有的。我有过……唔,大概一、两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你现在很老了吗?
「我三十四岁。你呢?」
二十七。但是亚男常说我很快就会老丑得可以上金氏纪录了。
「她为什么好像常说些打击你信心的话?」
那只是亚男激励人的一种方法。她要我改变封闭的生活方式,出去多交些朋友,在我老得没人要之前,尽情享受青春。
「就某方面来说,她的说法不无道理,但是要视你如何享受法。」
哦。
你所谓轰轰烈烈的恋爱是如何轰烈呢?
「那是年轻时不成熟的感情,小雨。那时的我太放纵,太肆意,毫无顾忌。」
我不知道,我没有恋爱过。肆意,毫无颧忌和放纵,我想是错误的。
「若没有考虑他人的感受和需要,一味自私,是的,那是错误。」
你有没有伤害别人呢?
「也许有吧,小雨。我也曾经是受伤害的一方。」
所以感情若有误差,总有人会受伤害。
「那不表示你要就此逃避感情,小雨。」曦宇忽然隐约地领会到她迂迥的话里的含意。
我不要伤害别人,我也害怕受伤害。
「我了解,小雨。」
他从来不曾如此刻般,全身每一时都盈满了温柔的情愫。他真痛恨他不在她身边。
你真的了解吗,曦宇?
「是的,小雨,我了解。」
啊,我真高兴我们又和好如初了。
他笑了起来。
「我们吵过架吗?」
呃……
「我很高兴你没有离弃我,小雨。」
离弃?这是什么意思?
「呃……」
曦宇等了一会儿,画面上出现--
哈哈哈。
他大笑。依稀彷佛,他也听到自己的笑声之外,另一个女性的、甜美的笑声,和他的融合在一起。
第四章
台北
敲,敲。
时雨笑著敲打字键。
「哗,曦宇,你好准,现在正好十二点整。」
我一直数著分分秒秒。
嗨,小雨。
「嗨,曦宇。」
昨晚睡得好吗?
「哦,是一个多星期以来,睡得最香最甜的一次。」
我今天心情也格外愉快。过去的一个礼拜,我好像丢了魂似的;现在你回来了,我的魂也回来了。
时雨忽然心跳加速起来。正要问他为什么,敲门声打断了她。
「抱歉,曦宇,我得离开一下。」她迅速打下这行字,然後结束清理掉萤幕。
克强在她颔首之後开门进来。
「我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时雨。」
时雨不想去,她要和曦宇说话,要知道他那句话是何意。
「我……」
「我有些电脑方面的问题要请教你,但不想占用你上班时间,所以或许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谈。」
时雨没法拒绝了。
他们去了银行後面巷中,一个外观颇具欧洲乡村风味,名字也叫「乡村」的精致型法式西餐厅。除了他们,另外只有一桌客人,也是一男一女,男的正好是时雨的部门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