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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智良放下啤酒杯子,叹口气,“可是做哪一类人,也不由我们作主吧,是有命运之神控制的吧。”

  朱女告辞。

  常春送她到门口。

  朱律师说:“史必灵,我佩服你,没有实力,怎么能独力照顾三个孩子。”

  常春微微笑,“哪里哪里。”

  朱律师也笑,“荷包里存折里。”

  朱智良是个聪明人,看出常春有点节蓄了,所以才能这样无所谓不计较,衣食足方能知荣辱。

  该夜常府众人在九时三十分便熄灯睡觉。

  早睡早起身体好。

  一家子不知睡了多久,忽而被门铃惊醒。

  安康自觉是屋内唯一男丁,有责任保护妇孺,听到门铃,马上去应。

  女佣也惺松地出来,“这么晚,是谁?”这一家子极少有客人上门。

  常春也起床看个究竟。

  打开大门,只见是一个妙龄女郎。

  女仆马上说:“小姐,你找错门了。”

  安康问:“你找谁?”

  琪琪自母亲身后张望。

  那女郎看见一屋黑压压人头,倒是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我找常春女士。”

  常春讶异,“我正是,阁下哪一位?”

  “我是宋小钰。”

  常春“啊”一声,这才是真正的攻其不备。

  安康见是女客找母亲,便放心退回睡房。

  常春引宋小钰进屋。

  两女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一个说:“这么晚呀”,另一个说:“这么早睡”,然后齐尴尬地笑。

  这时屋里最小的孩儿忽然哭泣,“妈妈,妈妈”,常春连忙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拍,“宝宝莫哭莫哭”,手势熟练,宝刀未老。

  给她喝两口水,幼儿重新熟睡,常春将她放回小床,转头招呼客人。

  宋小钰连忙说:“我改天再来。”

  “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客厅沙发上睡着新来的女佣,常春引宋小钰进睡房,有一个角落放着小小书桌,可以坐着聊几句。

  “对不起,地方浅窄。”

  宋小钰扬起眼睛,真没想到张家骏前妻会是这样贤良的一个家庭妇女。

  只见常春女士大方豁达,不落俗套,刚接触,已看出她有过人之处。

  常春也在打量宋小钰,只见年轻的她剑眉星目,白衣白裙,清秀脱俗。

  慢着,常春见过她,她便是在张家骏追思礼拜中司琴的那个少女,常春常春,你实在太大意疏忽了。

  两人坐下来,不知如何开口。

  过一刻,常春说:“没想到朱律师这么快便与你联络。”

  宋小钰欠欠身,“我们总要见面,我同朋友吃完晚饭,顺道来府上一转,没想到你们这么早休息。”

  常春笑笑,“我是个乡下人。”

  宋小钰不出声,越发觉得常女士不好应付。

  她问:“三个孩子,都是张家骏的?”

  常春尽量轻描淡写,可是听上去还是非常滑稽:“两个女孩是张家骏的女儿,不过小的非我所出,大男孩的父亲另有其人。”

  一口气说完,真怕宋小钰会“嗤”一声笑出来,但是她没有,她一贯沉着,常春觉得皇恩浩荡。

  宋小钰很快把孩子们的身分弄清楚:“刚才那小囡囡,是冯女士的女儿吧。”

  常春点点头。

  宋小钰讶异,“没想到你们是好朋友。”

  “不,我们并非熟人,”常春轻轻说,“但孩子们是姐妹。”

  宋小钰颌首,“我明白。”

  常春开门见山:“你不会与孩子们争产业吧。”

  宋小钰一怔,脸上露出显著不悦的神色来,“你要同我商议的,竟是这个?”

  “是,正是此事。”

  “我并无动手争,一切由张家骏自愿奉献。”

  不知是否在自己睡房里,抑或因为气在心头,常春老实不客气地说:“张家骏头脑有点不大清爽。”

  宋小钰立刻站起来,“时间晚了,我多多打扰,我们改天再谈这个问题。”

  她要走,常春也不便拉住她,只得送她到门口。

  宋小钰走到门口,才转过头来,“你不会违反张家骏的意愿吧。”

  “张家骏的意愿是遗弃亲生骨肉?”

  宋小钰说:“常女士,你错把气全出在我身上了。”

  真的,关键在张家骏这个浪荡子,与宋小钰无关。

  常春是那种知错马上能改的人,立刻改变态度:“对不起,我反应过激。”

  宋小钰也松弛下来,“是我不对,我不该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扰,我亦最怕憩睡时被人吵醒。”

  她走了。

  常春关上门,发觉安康坐沙发上。

  常春觉得有交代必要,便说:“我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琪琪。”

  安康懂事地说:“我知道。”

  “瑜瑜同她母亲需要一笔生活费用才能安顿下来。”

  “我明白。”

  “我们去睡吧。”

  安康却说:“妈妈,今夜你反正要失眠,我索性把这件事也告诉你算了。”

  常春提心吊胆,“什么事?”

  “爸爸要同董阿姨结婚了。”

  “我听他说过。”

  “婚期在下个月五号。”

  这么快?常春茫然,都等不及了。

  只有她,千年如一日,过着刻板忙碌的苦日子。

  安康说下去:“爸爸的意思是,让你带我同琪琪去参加婚礼。”

  婚礼?两个人都儿孙满堂了,还要这样扰攘?真是人各有志,不可思议。

  安康说:“那是一个酒会,爸说会寄请帖来。”

  儿子说得对,今夜肯定会是个失眠夜。

  常春说:“同你爸讲,不必劳师动众了,我会放你去观礼,因为你是他儿子,其余人等,同他没关系。”

  安康大惑不解,“你同他也没有关系?”

  常春笑笑,“这些年来,妈妈自食其力,同任何人没有关系。”

  安康叹口气,“爸爸会失望。”

  “妈妈资质普通,人才并不出众,不知令多少人,包括你外公外婆,大失所望。”

  语气这样讽刺,安康当然觉得,看了妈妈一眼。

  “去睡吧。”常春还是那句话。

  心里一直嘀咕,安福全这个老十三点,神经病,居然想她出席他的婚礼,吃撑了,要演闹剧给全世界亲友看还是恁地。

  最好把所有的孩子们统统聚集在一起做小宾相,以示人强马壮,场面伟大。

  第二天早上,常春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上班。

  人类若把应付这种事宜的精力去办正经大事,一定国泰民安,且不日可征服宇宙。

  难怪几乎所有独身女人在工作上都有成就。

  礼品店时常有推销员找上门来,希望寄卖货品。

  这天早上,来作自我推销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自制银器首饰,式样精致,手工精美,常春十分喜爱,但生意归生意,年轻人要求一个柜台专门卖他的作品,那不可能。

  常春说:“我替你买下这批首饰吧。”

  年轻人却婉拒,“常小姐,你误会了,我并非沿门兜售。”

  常春没好气,“那你算是什么身份呢?”

  “我在征求合伙人。”

  “我凭什么要同你合伙?”常春不怒反笑。

  “将来你会因我名利双收。”

  常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轻多好,这样大言不惭都可以过关,没有人敢同他们计较。

  不过常春还是忍不住说:“可惜我对名气同利钿要求全不高。”

  “那么,”年轻人毫不在乎,“我找别人去。”他耸耸肩告辞。

  常春笑了,“站住,给我回来。”

  那年轻人也笑,“是,常小姐。”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海青,常小姐。”

  “我愿意买下这批首饰。”

  “不,常小姐,我同你拆账。”

  “林海青,商场过去几间铺位便是皇家哥本哈根及乔杨臣银饰店,请问,你我如何同人家打?”

  “各有各客路,不用打仗,大可和平共处。”

  凭年轻人那副口才,还真不足以说服常春,可是也许因为常春也曾年轻过,而且,那时谁也不屑帮她的忙,所以,她现在愿意听林海青大放厥词。

  终于她说:“寄卖,四六拆帐,你四我六。”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常春一扬手,“你去打听打听,我这铺位什么租金,不用多讲了,我时间宝贵。”

  年轻人居然说:“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常春啼笑皆非,回他一句:“你知道就好。”

  那年轻人留下电话号码走了。

  常春顺手取起一副滴水型耳环,戴上出去探冯季渝。

  冯季渝气色有进步,常春很高兴,然后暗暗一惊:竟与这位女士培养出感情来了。

  冯季渝亦称赞她:“史必灵你今日特别好看。”

  是因为什么道理?

  “我明日可出院了。”

  “女佣我已替你训练好。”

  冯季渝问:“你时常这样帮人?”

  “举手之劳耳。”

  “瑜儿还听话吗?”

  “她曾表示我们家甜品好吃。”

  冯季渝安慰地笑,过一刻她说:“我常希望有一个你那样的姐姐。”

  常春不语。

  “不过,试想想,谁会要我这样的妹妹?”

  常春只得说:“你有什么不好,别多心。”

  冯季渝看着她,“我知道,是新耳环令你女性化。”

  常春脱下它们,“送给你,庆祝你出院。”

  冯季渝握住常春的手,不知恁地,常春竟没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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