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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雨势忽然转太,天空漆黑一片,雷声隆隆。

  接看,电光霍霍,不住打转,像是采射灯在搜索大地,怪不得古时人们一直以为那是天兵天将要把罪人撤出来用雷劈杀。

  果然,格隆隆一声震耳欲龚的轰天雷,厂里的灯光闪两闪,归于黑暗。

  呵打断了电线。

  因为尚有街灯,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可是杏友也也得突兀,她轻轻站起来。

  这时,杏友不由得不佩服周夫人,她完全无动于中。

  “杏友,我问你要什么?”

  安妮敲门,“庄小姐可需要蜡烛?”

  周太太先转过头去,“不用,我们有事要谈。”

  杏友轻轻开口:“我想采访元立。”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周夫人的表情,上天帮了她的忙,那样她更方便说话。

  “怎么样采访?”

  “无限制采访。”

  周夫人一口拒绝,“不可以,你自由进出,会影飨元立情绪,防碍他生活及功课。”

  “我是他母亲。”

  “你不错是生母,但是多年前你已交出权利,因为你未能尽义务。”

  “当年我没有能力。”

  “在他出生之前你应当设想到道一点。”

  杏友没有退缩,“我没有设想到的是有人会欺骗我,接着遗弃我。”

  周夫人语塞。

  隔一会儿她说:“杏友,你已名成利就,何苦还来争夺元立,犹太人对你不薄,不如忘记过去,重新组织家庭。”

  “我只不过要求见他。”

  “我可予你每月见元立一次,由我指定时间地点。”

  杏友答:“我不能接受。”

  “两星期一次,这是我的底线,我可随时奉陪官司,我并不怕麻烦,我怕的只足叫五岁的元立出庭作证,会造成他终生创伤,你若认是他生母,请为他着想,不要伤害他。”

  杏友颓然。

  这时,安妮推开门来,放下一盏露营用的大光灯,室内重见光明。

  杏友抬起头,看见周夫人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如临大敌。

  “杏友,你是个太忙人,两周一吹采访,说不定你也抽不到空。”

  “采访时间地点,无论如何由我作主。”

  周太太忽然累了,“杏友,我不妨对你清心白说,我媳妇王庆芳不能怀孕,元立可能是我唯一孙儿,我纵使倾家荡产,也会与你周旋到底,我不会让他跟着犹太人生活。”

  “杏友,我俩当以元立为重。”

  杏友静下来。

  天边的雷声也渐渐隐退。

  一向雍容的她此刻额角上青筋暴绽,面目有点猝猝。

  杏友知道她自己的脸容也好不到那里去。

  忽然之间她轻轻问:“元立几时开始弹小提琴?”

  他祖母的语气声调完全转变,“两岁半那年,看电视见大师伊萨佩尔文演奏,他说他也要弹,便立刻找师傅,凡乐章,听一次即会。”

  “呵,天才生的压力也很大。”

  “所以我们一直不对外界宣扬。”

  “其它功课呢?”

  “与一般幼儿园生相似,祖父在家中教他李白的将进酒,琅琅上口。”

  “顽皮吗?”

  “唉呀,顶级淘气,喜涂鸦,家中所有墙壁布满周元立大作,祖父吩咐不准抹掉,留下慢慢欣赏。”

  杏友听着这些细节,眼泪慢慢流下脸颊。

  “也许你不知道,我疼爱元立,远胜星芝及星祥。”

  当中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了,这两个名字,遥远及陌生,但却改变了她一生。

  “杏友,我们可有达成协议?”

  杏友木无表情。

  “杏友,犹太人办得到,我周家也可以试一试,你若想自立门户,尽管与我商量。”

  杏友意外。

  “别叫他控制你,我听行家说,你的名气比罗夫大。”

  杏友低下头,“我心中有数。”

  “杏友,告诉我一个肯定答案,别叫老人失眠。”

  杏友答:“我答应你撤回律师。”

  周夫人松口气,“我代表元立感谢你。”

  杏友忽然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我一直不明白,周家已经那样富有,为什么还一定要与王家结亲,以树寓贸?”

  周夫人苦笑,“杏友,那一年周家投资失误,情势危急,不为人所知。”

  杏友叮出一口气,“那么,”杏友问:“周星祥是为着爱家才同意与王小姐结婚?”

  周夫人却摇头,“不,我不会要求子女牺牲他们幸福,一切属他自愿,王小姐妆奄丰厚,他可无后顾之忧,他一向喜欢花费,他父亲伪此与他争拗多次,几乎逐出家门。”

  杏友恤征看肴周夫人,原来如此。

  周夫人轻轻说下去:“星祥一生爱玩,女朋友极多,从不承担责任。”

  杏友,颔首,“我到现在才明白。”

  “我需告辞了。”

  “我送你。”

  “这是我房内私人号码,你需见元立之时,可与直接联络,我亲自安排。”

  “谢谢你。”

  “杏友,”周夫人终于说:“对不起。”

  杏友惨笑,一直送她到大门口。

  阿利走出来,在杏友身后看着周夫人上车。

  这时,天仍然下着萧萧雨。

  “老太太说服了你?”

  杏友不出声。

  “她口才一定很好。”

  杏友双手抱在胸前,“是我自己儒弱。”

  安妮出来说:“电线修好了。”

  杏友转过头去,“各人还不下班?”

  她与阿利晚饭,什么都吃不下,只喝酒宁神,一边静静听阿利诉苦,他在抱怨交大笨保护费的事。

  可是那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胃口,他吃得奇多,这两年他明显发福,却不想节制”活看就是活看,必需吃饱。”

  大家都变了很多,年纪越大,越无顾忌。

  那天深夜,杏友醒来,不住饮泣,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她悲伤莫名,没有什么可以弥补一颗破碎的心。

  天亮之后,她用冰冻茶包敷过眼睛,才敢出门。

  与周元立第一次见面,本想安排在游乐场。

  周夫人忠告:“人太多,又槽杂,不是好地方。”

  “那,你说呢?”

  杏友忽然与她有商有量。

  “真是头痛,去你家呢,陌生环境,会叫他感到突兀,必需两个人都舒服才行。”

  杏友颓然。

  “不如到琴老师那里去吧。”

  “是,是,好,好,”杏友言听计从。

  周夫人笑了。

  如今,这女子已经成名,正受洋人抬捧,而且听说身家不少,他人对她的看法又自不同,一个名利双收的奇女子,怎么会没承担没人格呢。

  第八章

  那天杏友一早就到了,她穿得十分整齐传统,内心志忑。

  彭姑已经在等地,招呼她说:“太太已经吩咐过,琴老师不介意我们借他的地方。”

  杏友的胃襄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居干舌燥,坐立不安。

  彭姑斟杯蜜糖水给他,陪她说话。

  “彭姑,你对我真好。”

  忠仆彭姑却说:“庄小姐,我不过是听差办事,是太太待你周到才是。”

  杏友环顾四周,“琴老师是犹太人?”

  “本是俄裔犹太,早已移民本国。”

  杏友颔首,“流浪的犹太人。”

  “我们也终于都安顿下来。”

  杏友仍然紧张得不得了,“一会儿,我该说什么?”

  “别害怕,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问好,不用急,慢慢来。”

  “他会怪我吗?”

  “他只是个小孩。”

  杏友泪盈于睫。

  “也许会,也许不会,都是以后的事了。”

  杏友的手籁歉地抖,她走到窗前去看风景,这时,琴老师的书房门打开,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抱着小提琴走出来。

  那女孩衣着考究,安琪儿般容貌,随着保姆离去。

  杏友告诉自己,这里真是往来无白丁,没人说过有教无类,交不起学费天才也是枉然。

  小元立若是跟看她,头几年过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不不,元立其实不是她的孩子,她不认识他。

  窗下,一辆黑色房车停下来,司机下车开门,小小同元立由保姆陪着走出车子。

  彭姑说:“来了。”

  她转过头去,发觉庄杏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

  “庄小姐,庄小姐。”

  哪里还有人影,经过千辛万苦,她还是做了逃兵。

  彭姑为之侧然。

  这时,周元立已经咚咚咚走了土来,彭姑不得不迎上去招呼少主。

  杏友自楼梯逃一般离去。

  她心底无限凄惶,她有什么资格去与元立相认,当年她原可带着他走天涯,母子楼征一起熬过贫病,或是搪不过去,索性共赴黄泉。

  杏友黯然回到办公室。

  中午时分,职员都去了吃饭,倒处空荡荡。

  她没有开灯,轻轻走回自已房间。

  经过阿利的办公室,忽然听到女子轻浮的笑声。

  “嘻嘻嘻嘻,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接着,是阿利的声音:“代价如何?”

  对方反试探,“你说呢?”

  “你想要钱呢,还是出名?”

  “两样都要。”

  “那,你需要认真讨好我。”

  “我可以保证你满意。”

  无限春光,无限媚态。

  杏友忽然决定把内心郁气出在这两个人的头上。

  她用力拍门,“黄子杨,你给我出来。”

  房间里静默一会儿,然后,门打开了,黄子扬轻轻出现在她面前,头发蓬松,化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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