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笑,那次她也在场,连忙上前帮永实解围,并且对洋妇说:“我已经订了他的余生。”
外国人到底是外国人,立即笑道:“幸运的你。”
芳契不甘示弱,也笑答:“是我知道。”
关永实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她,“来,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才真,你喝多了。”
她知道那个地方,车子驶到,永实在隔壁盹着。
芳契摇摇头,她早知道他不能喝。
“永实,永实。”
她轻轻摇他,他睁开眼睛,似不胜酒力,含糊他说:“谢谢你。”朝她摆摆手说再见。
他下车,走到屋前,掏出锁匙,然后晃两晃,慢慢扶着门滑下,躺在门阶前,他喝醉了。
芳契叹口气人下车去扶他,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只拉动一条手臂。
芳契只得先把大门打开,然后一寸一寸这样把关永实拖进去,明天,小关一定会发觉右臂长出几公分来。
芳契锁上门,喘气,幸亏现在年轻力壮,否则更加吃不消。
她再叫他,“永实,永实,上床去睡。”
他动都不动。
芳契把他拉到地毯中央,用一只垫子枕着他的头,替他脱掉鞋子,解松领口,找来一条毯子,盖着他。
她想走,又怕他需要照顾,终于回到卧室,倒在床上,倦极而眠。
关永实先醒来,头痛,口渴,浑身说不出的难过,他自地毯上挣扎起身,先跌跌撞撞到厨房开了罐著前汁灌下肚去,再用冷水洗脸,才想起昨夜的事。
由小阿囡扶他进屋?倒难为她了。
他并不知道卧室有人,他想好好淋一个热水浴,推开房门才看到小阿囡和衣躺在床上。
要命,他跌足,芳契会怎么想?他真怕她会怪罪下来,说好叫他照顾小女孩,反而叫小孩照顾他,况且,她又偏偏躺他床上。
小关的头简直痛得要裂开来。
他看着熟睡的女孩,脸上没有残妆,清新一如早上初绽的莲花,永实猜她只有十多二十岁,昨夜好不冒昧,竟然把她拖到酒吧去,这孩子恐怕中学尚未毕业,给她家长知道两人都要捱骂。
他取过毛巾,轻轻走进浴室,把水调得相当热,从顶到脚淋了十多分钟。
披上浴袍出来,床上的小阿囡已经不见了。
她在厨房出现,“早。”
关永实不敢看她,“快与你阿姨联络,莫叫她担心。”
芳契递杯浓茶给他醒酒。
永实拿起杯子,又重重放下。“我真挂念她,根本不应把这件事拖这么久,女子无论多么聪明能干,总希望男性主动。”
只有芳契明白他说些什么。
他恳求芳契,“请她出来见我。”
芳契点点头,“我试试看。”
这次他会拥抱她,不让她再走。
芳契取过大衣手袋,预备离开。
“我送你。”怎么可以两个人进屋任由女方在早上独自离去,他不是那样的人。
清晨,道路仍静,红绿灯前只有他们一辆车子。
第一线阳光永远是温柔的,关永实觉得这女孩子脸上仿佛要折射出晶莹的光来,他忍不住问:“像你这样年轻,真是好吧?”
芳契一时不知他在说谁,“嗯?”想起来了,才说,“呵,是。”却并不热衷。
既然拥有,何必炫耀。
关永实已经不记得极端年轻的感觉,十多岁,才刚刚成长,肩膀也许还会继续宽,身量可能也会再高一点点,刚刚定形,却不能加以塑造……
关永实说:“好好摸索清楚你要走的道路方向,不要浪费任何一年一月。”
芳契问:“你呢,你有没有浪费过时间?”
他笑:“没有,我是一个吝啬的人。”
“也许,你在吕芳契身上误费许多时间。”
“你错了,我与她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每一分一秒都最最值得回味珍惜。”
芳契不语,她紧握着双手。
小关看她一眼,这女孩,正经起来,蛮可爱,他就是受不了她的轻狂。
他接着说:“你阿姨也不是浪费时间的人。”
芳契更说不出话来,太太太精明了,从来没有悲过秋,伤过怀,从来不曾拨出时间来仰看牛郎织女星,也未试过专心恋爱。
同路国华走了一会儿,形势一不对版,三下五除二,马上退出,和平分手,之后,时间统统用在有益有建设性的事上。
关永实是她生活上唯一的调剂,现在想起来,只有他予她快乐,她感激地看他一眼。
车子到了。
芳契向他道别,“今晚我没事做。”
小关说:“今晚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他一直不鼓励她,芳契无奈。
她口到楼上,同光与影联络。
她问:“有一件事令我存疑,我是否能够多活十七年?”
光:“小姐,你的愿望只是要一具年轻的身躯。”
“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紧,下次不要令我们为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按门钟。
芳契起座去观察,只见门外站着司阍与警察。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阍简单他说:“这个单位本来由一位吕芳契小姐居住,吕小姐忽然于数日前失踪,并没有跟任何人交代过,现在,这位自称姓张的小姐搬了进来,同时占用吕芳契的车子,我觉得太令人怀疑。”
第六章
芳契用手覆额。
警察礼貌地问:“张小姐,我能进来看看吗?”
芳契指着警察,“你进来,他不可以。”真没想到这个看门人会得赤胆忠心。
警察出示证件,进屋,坐下,客气他说:“张小姐,请你解释一下。”
芳契忽然觉得,一个人要消失,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她又一次把所有的证件摊开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误会,我就是吕芳契本人,你不信,可以拨到西区分局去问你的同事,他们检验过我的指模。”
警察猛地抬起头来,他显然听过这个故事,吕芳契故事早已流传。
他曾经讥笑同事无稽,此刻被他亲睹奇迹女主角本人芳容,惊愕得他说不出话来。
过半晌,他用无线电话与西区分局联络过证实无误,只得站起来告辞。
芳契为他开门,那司阍还未走,还站在门外等消息,看见警察出来,连忙补充资料:“吕小姐年约四十,是个中年妇女——”
芳契一听,恶向胆边生,霍地转过身来,喝道:“胡说八道,吕芳契才没有四十岁,你瞎了眼了!”
那司阍退后两步。
警察同他说:“此处并无可疑。”他准备鸣金收兵。
四十岁,气得芳契,无故在她头上加添五六年,女人哪里吃得了这种亏,差太远了,就医学上来说,三十四五岁妇女尚能安全生育,到了四十,希望与机会都微之又微,岂有此理,焉能相提并论。
拍上门,芳契犹自气淋淋。
她问光与影:“你俩见过我,老老实实他说,我当时的外表看上去值几岁?”
光踌躇一会儿,反门:“你指地球人的岁数?”
“不得混赖,请即清心直说。”
这一刻,影出来答:“现在你还问这种问题干什么;你看上去明明是个少女。”
“说!”芳契伤心得不得了。
“我们讲聪明才智,外形又算老几。”
“我当时看上去是否比真实年纪大?”
“你这个人也太固执了。”
芳契呆在电脑面前,原来是真的,原来她真的未老先衰,原来在别人眼中,她比实际年龄要苍老。
“芳契,你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芳契吐出一口气,“是,你说得对。”每个人,包括警察叔叔在内,都接受她的新型,只除却关永实。
影忽然问:“你许下这个愿望,是为着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芳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为别人改变自己最划不来,到头来你会发觉委屈太大,而且,人家对你的牺牲不一定表示欣赏。”
芳契一震,抬起头来。
荧光幕上继而打出一行字:“一切为自己,后果盈亏统统自负,才叫独立。”
芳契答:“我诚然是为自己,到这个岁数还未曾学会自私自利,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将于明日离开地球。”
“一见如故,依依不舍。”
“芳契,但愿你能够找到你所要的幸福。”
“谢谢你。”
光与影离开之后,吕芳契就落单了。
她正在惆怅,公司找她,老板要同她说话,开口便道:“芳契,你能不能回来公司一趟。”
“我的假期尚未完毕。”
“芳契,谣言满天飞,”她笑,“我想见见你。”
“你也听他们嚼蛆,是高敏吧?她从来不肯放过我。”
“所以我要先睹为快呀!你不肯到公司,我便亲自到府上来拜访你。”
芳契把一切都往后推,“明天下班时分我自动现身。”
她满意了。
与众不同是一只苦果,人人都想挤上来一睹庐山真面目,评头品足,希望得到一手资料,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话,一定会惹得怨声载道。
芳契咳嗽一声,开始写她的读词:“吕芳契的特殊遗传因子使我得到二度青春……”不对,太老套,谁会相信。这样吧:“法兰根斯坦博士把我改造——”,算了吧,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