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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在向海的大床上,邱晴一夜无梦,她再也没有听见姐姐的呼吸声。

  一切已成过去,姐姐大概不会费劲寻到这里来。

  再说,灵魂也许像肥皂泡,开头的时候有影有形,在空气中飘浮转动,渐渐变薄转弱,终于消失在泡沫中。

  邱晴没有回公司去,她埋头直睡了一天。

  然后,她得到兄弟的婚讯。

  贡心伟的婚礼十分朴素,但他们手头上有很长的假,打算在海外居留整个暑假。

  邱晴送出一双金手表,前去观礼,她迟到,坐后座,贡太太转过头来看见她,招手邀她到前座,邱晴摇头摆手,但温和的贡太太忽然坚持得不得了,一定要她上去,邱晴迫不得已,只得挤到她身旁,那时,新娘子已经在说:“我愿意。”

  贡太太紧紧握着邱晴的手:“你看你兄弟多高兴。”她的眼眶红红。

  贡健康就坐在另一边,邱晴向他点点头。

  忽然之间,贡太太提出要求,“小晴,从今天起,你也叫我妈妈好了。”语气是命令式的,很不像她,可见这件事她早已决定,不容邱晴推辞。

  邱晴微笑,理所当然地说:“是,母亲。”

  礼成了,贡心伟与程慕灏不约而同朝着邱晴指指腕上戴的金表。

  邱晴朝他们笑,女方的亲友一下子涌上去遮挡住两人,邱晴同贡太太说:“母亲,我先走一步。”

  “下星期天来吃饭。”

  “请给我预备茄子放在饭上烘热。”

  没有人再记得曹灵秀,邱晴四处留意一下,都不见那条白裙子,邱晴当日穿一套玫瑰紫的缎礼服,同色鞋子,十分得体。

  过时人物,终于一个个淡出。

  那天晚上,邱晴接通了电话,那人没有报上姓名,只是问:“你那边是否还有最醇的酒,最曼妙的音乐,与最好的耳朵?”

  邱晴也没有问他的姓名,“有,”她答,“只不过要预约。”

  “今夜有没有机会?”

  “今夜不,让我查查看,后天,后天下午五时之后没有问题,留座至七时不见人则约会取消。”

  那边答,“好,五时见。”

  邱晴放下电话,朱外婆的预言实现了,她怎么说?她说邱晴会长久长久同他维持这样的关系,直到老死,同时,他会与另外一个女子谈经济实惠学业事业。

  邱晴轻轻闭上双目。

  新的酒廊与夜总会开幕,邱晴几乎把行内所有精英都设法拉过来,被老行尊指着鼻子骂“你根本不按牌理出牌\自然得罪很多人,门外时常有形迹奇怪的人巡来巡去。

  但邱晴不是良家妇女,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这是她选择的生活的一部分,同家庭主妇煮饭洗衣一样,一定有其厌恶成分。

  她的生意十分成功,全球股市轰地一声摔跤,也只不过影响三两个月,又稳步上扬。

  夜总会里数百个女子,只有她没有嗜好。

  朱外婆耄耋了,精神非常的好,头脑也是异常清醒,她就笑着与邱晴说过:“人没有嗜好是很无聊的。”

  真的,邱晴不赌、不吃药、不酗酒,连进贡时装店都不感兴趣,亦不乱搞男女关系。

  她记得她这样回答外婆,“一切嗜好,都会上瘾。”

  “是有这个可能。”

  “戒的时候多么痛苦,非常伤身,十分不智。”

  “不过你也可能错过某些乐趣。”

  “那是必定的,姐姐的生命短暂精彩,我的生命比她长,却平平无奇。”

  “也已经很富传奇性了。”外婆公道地说。

  邱晴每次做完探访,都觉得十分安慰,外婆像是可以永远活下去的样子,也许她已经活过百岁,老到一个程度,外型就不再起变化,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看着小女孩刹那间苍老死亡,看尽天下悲欢离合。

  邱晴肯定外婆比她长寿,生活中多多少少还有点儿安慰。

  一个星期天,邱晴起得很晚,那已经是人家的下午,白天所有的节目都几乎开到荼縻,她才睁开眼睛,看当日的早报。

  她先查阅公司的广告,满意了,才翻过内页,落进眼帘的,是黑马两个字。

  黑马行动成功,纽约迈亚密三藩市中分头行动,破获国际性转移黑钱网。

  邱晴的心一动。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女仆去开门,邱晴抬起头,看到一角红衣,她来不及梳妆,便放下报纸走出去迎宾。

  女郎仍然穿着红衣服,明艳照人,外国的生活像非常适合她,她的姿态更加舒泰了。

  看到邱晴,她连忙站起来。

  邱晴忍不住说:“请坐下,我不是你的太婆。”

  女郎笑笑,不以为许,静静坐下。

  邱晴看着她,做人涵养功夫这样好得过了头,日久会得长瘤的。

  麦裕杰挑选了一个同邱晴性格全然不一样的女子。

  邱晴看着她,“我如何称呼你?”

  女郎笑一笑,不卑不亢地答:“我现在是麦裕杰太太,我们上个月在三藩市注册。”

  邱晴一怔,缓缓别过头去,过很久她才说:“我很替你们高兴。”声音小小的,一点儿欢意都没有。

  她双眼落在橱面的相架上,邱雨穿着过时新娘礼服,照片拍好有十年了。

  “麦裕杰叫我来跟你说,案子已经结束。”

  “这次他做得很文明。”

  “是的,我引他为荣。”他的新婚妻子微笑。

  “他的事业想必发展蓬勃。”

  “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我们退休了。”

  邱晴不置信,“他愿意。”

  “这是他的主意,他在进行戒酒治疗,心境很平和。”

  他都不再跟邱晴说话,只派伴侣来转达消息。

  “他还说,宇宙的业务,他不再想操心,你不必再向他汇报。”

  邱晴抬起头,“你们打算隐居?”

  她点点头,“我们要去的湖畔木屋,不设任何通讯设备,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后园一整个山坡都是黄水仙。”

  邱晴说:“你们大概也不打算接受探访。”

  她只是笑笑。

  半晌她打开手袋,把一段剪报放在茶几上,“我要告辞了,明天就回去。”

  “多谢你走这一趟。”

  “对,”她转过头来,“他要我跟你说,他得到消息,城寨将要拆卸。”

  邱晴一怔,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讯息!

  “他说你们在那个地方长大,日子充满辛酸,本来他打算回来一次,行李都收拾好了,又觉得过去的事最好不再触动。”

  邱晴看着她,恐怕是她说服麦裕杰放弃此行的吧,邱晴问:“你在何处长大?”

  “我,新加坡华侨。”

  邱晴送她到门口,“替我问候麦老板。”

  “一定。”

  邱晴却不那么肯定,她亲手关上大门,落实地坐下。

  茶几上的剪报新闻与她适才所读到的无异,麦裕杰没有放过那个人,他终于使他落网,了却他至大的心事。

  邱晴拨电话找马世雄,他已经下班。

  她此刻有的是记者朋友,找到其中一名,她说:“我想找政务署的马世雄。”

  朋友笑道:“这么急,不是欠酒钱吧?”

  一言提醒邱晴,立刻说:“你若找不到他,我星期一再与他联络好了,对,我们那个试酒会,你非来不可。”

  她的社交网,同一般小生意人毫无不同之处。

  记者逞强,一下子把马世雄的住宅电话说出来。

  邱晴没有考虑,便拨过去找他。

  第一次没有人听,第二次人来了。

  邱晴开口便说:“你不是一直怀疑,自己在这故事内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马世雄在那边一怔,蓦然想起这是邱晴,便说:“你今天应当非常高兴。”

  “你说得对。”

  “美国联邦法庭痛恨这般罪行,一般估计会判入狱超过三十年,与之相比,误杀不过是数载而已。”

  “或许我应当庆祝,你可愿意出来。”

  马世雄不假思索,“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邱晴自觉机心日深。

  妆扮的时候斐敏新上门来。

  他看着在扑粉的邱晴,开头还以为悦她者是他,后来见她挽上头发,分明是作晚妆打扮,才醒觉她要出去。

  “喂,”他跳起来,“我们一早约好,今晚有节目。”

  “我有急事,我要出去一趟。”邱晴赔笑请假。

  “不行,此约不能取消。”斐敏新大力抗议。

  “真的吗?”邱晴转过头来笑,“我没有悔约权利?”

  “你应当尊重我。”

  邱晴静下来,“你的妻子尊重你,你的子女尊重你,还不足够?”

  斐敏新语塞。

  “别在我家讲道理,这里没有道理,”邱晴用手按他肩膊,“要是你愿意的话,下星期补回时间给你。”

  斐敏新赌气,不顾后果,讽刺邱晴:“你的语气,多么似一个做生意的女人。”

  邱晴沉默一会儿,“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他后悔了,立刻拾起外套,“我这就走,我们改天再见。”

  在门外,他刚刚碰见上来的马世雄,两人交投一眼,没有招呼,一个出门口,另一个进门,像煞客似云来。

  邱晴若无其事地描口红。

  马世雄问:“可需要解释?我们只是老朋友。”

  “不要去理他,”停一停,“以前他是个顶大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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