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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一会台青说:“你同描红讲,她信你比较多,香港男人坏的多,不好惹,要当心。”

  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叫尹白忍俊不住。

  尹白刚想叫那学生改天再来,描红忽然返家,低着头,心似有点慌,尹白看见她贝壳似的双耳烧得通红透明,分明不寻常。

  描红与学生进书房掩上门。

  台青悄悄说:“看到没有?”

  “让描红维持些私隐。”

  “我怕她被骗。”

  “看,你还是关心她的。”

  “当然关心,她也是我姐姐。”

  尹白吁出一口气,“感谢上帝,总算承认了。”

  过一会儿台青说:“有时我觉得我与她相似多过与你相似,姐姐,你太喜欢讲英文。”

  尹白笑,“那我把普通话练好些。”

  “明明是国语,为什么叫普通话。”

  尹白笑着附和:“明明是旗袍,为什么叫长衫。”

  “对呀,明明是蛋糕,偏偏叫西饼。”

  尹白分析:“都照台湾人的标准,其他地方的中国人要不高兴的。”

  两人先淋浴上床。

  台青犹自嘀咕:“谁把描红叫出去?”

  老实说,尹白也想知道。

  参予社交生活是很正常的事,尹白生于斯长于斯,朋友网经过廿多年的编织、修补、精益求精,早已牢不可破,即使辞了工守在家中,消息往来不断,十分热闹。

  台青虽然独自在港,又是另外一宗个案,她有纪敦木,这家伙抵得过十个八个普通朋友。

  描红的生活最单调,所以尹白一直抽空陪她,也想过介绍异性给她,一则谈不拢,二则快要动身西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照今日看来,描红仿佛已经结识异性朋友。

  大都会的人性复杂,台青的担心并非无根,描红虽然聪明伶俐,尹白还是有一定的顾虑。

  台青问:“那人会不会是学生的家长?”

  尹白笑,“待我套套她。”

  学生走了,描红仍坐在露台乘凉,尹白在她身后叫她一声,描红整个人弹跳起来。

  尹白很直接的问:“有心事吗?”

  描红也不隐瞒,“我想自己解决。”

  “你不妨拿出来讨论,我可是老香港,门槛精点,门路熟点。”

  描红低着头。

  尹白不敢勉强她,回房看几页书就睡了。

  房间本不算小,但放了三张床,也就显得挤逼,衣柜在里侧,佣人躲懒,洗净的内衣裤索性放当眼处,让她们自己取用,因此乱得象学校宿舍,尹白并不介意,只觉热闹。

  当晚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描红一张床却空着。

  早上台青朦胧的问:“她在什么地方立中宵,着了魔还是怎地。”

  “嘘。”

  描红进来,往床上一倒,用枕头压住面孔。

  尹白要赶去医院,无暇多说,换了衣服便偕母亲出门。

  一进病房,看见父亲满脸笑容,情况大佳,先放下一半心,但随即注意到茶几上一大瓶雪白丰硕的百合花,那落地的一半心又吊上去。

  母女异口同声问:“什么人送的?”

  尹白无缘无故先想到很久很久之前那个白衣女郎,紧张得很。

  谁知沈先生给她们一个意外的答案:“维奥丽沈来过了,真大体真讨人喜欢,百忙中下午要上飞机还赶来看我。”

  尹白微笑,到底是个国际闻名的人物。

  沈太太已听过女儿的报道,知道沈紫茵这个表侄女,一有话题,便与丈夫絮絮而谈。

  尹白乘空闲拨电话给韩明生,韩明生却不在,尹白留了话,便回家陪妹妹。

  女佣对她说:“二小姐先出去,隔了三五分钟,三小姐也出了门。”

  尹白一听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好气又好笑。

  描红当然是出去赴约,而台青这个小淘气,分明是好奇心过于炽热,盯梢而去,否则哪里有这么巧。

  拆穿后又有一场大吵。

  尹白取过泳衣去游泳。

  她猜得不错。

  第十章

  描红躺下不到一会儿便起身淋浴,台青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用很敏感的人也看得出描红心神恍惚到极点。

  描红一出门,台青就跟在她身后。

  开头还闪闪缩缩,十分钟后,台青发觉就算大声叫她,描红也听不见,于是笑咪咪地不徐不疾跟在描红身后约三五公尺之遥。

  描红没有叫车,附近有间清静的咖啡馆,平日去的多数是过一条街那间大学的学生,描红想必是约了人在那里等。

  那人相当体贴呀,知道描红人生地不熟,便挑选一个这样的地方。

  果然,描红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进去。

  台青踌躇了一会儿,既然到了这里,不探一探庐山真面目实在心痒难搔,台青接踵而至。

  咖啡室里灯火比较暗,台青找到角落位子坐下,慢条斯理叫了杯冰茶,满脸笑容,目光追踪描红的白衬衫,不错,她对面的确坐着男伴。

  慢着,台青看真了,蓦然收敛笑意,不可能,台青握紧拳头,忍不住霍地站起来。

  台青不能控制自己,一直向描红那张台子走去。

  假如坐在描红面前的人是纪敦木,她都不会那么震惊,座中两人见有人走近,下意识抬起头来,呆住。

  台青什么话都讲不出来,过半晌,只说:“沈描红,你怎么对得起姐姐。”

  不错,握着描红的手的人,是韩明生。

  台青大惑不解,“你。”她指着韩君说:“你陷我姐姐手不义。”

  可怜的尹白,可怜的尹白。

  韩明生连忙站起来,“台青,你先请坐下。”

  描红脸色灰败,一动不动。

  台青红着眼睛说:“描红,你太离谱,你该想想尹白如何待你,你怎么可以!”

  描红长叹口气,“你说得对,台青,我不可以,韩明生,你听见了?”

  韩明生冷静的答:“你们根本不了解尹白,她才不需要你们怜悯。”

  台青双眼瞪着韩明生。

  只听得韩君对描红说:“尹白会谅解我们的。”

  台青说:“不能因她大方面一再伤害她,尹白也是血肉之躯。”

  韩明生忽然冷冷问台青:“这是你良心发现后的表态辞?”

  台青象是被人掴了一巴掌,目定口呆,渐渐低下头来。

  对,她有什么资格开口,当初她何尝不以同一手法自尹白名下把纪敦木夺过来。

  台青站起来,“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你当我什么都没看见过,我不会说出去。”

  描红拉着台青,“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台青不理她,一径向前走。

  描红在身后叫:“台青,台青。”

  台青转过头来,叹口气,“你现在可明白我的处境了吧,此刻你不会再讽刺揶揄我了吧,偏偏他的现役女友会是尹白。”

  描红与台青坐在路边的石登上。

  台青说:“叫我俩怎么回家见尹白呢,住她房穿她衣服吃她饭抢她男朋友,我们会不会禽兽不如?”

  描红不出声,任由凉风打乱她的碎发,台青觉得她俩同病相怜,不禁握紧描红的手。

  描红低低说:“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仇视我。”

  “你那些自卑感一点根据都没有。”

  描红说:“我一向肯定你有偏见,视我如匪。”

  台青忍不住说:“荒谬。”

  过一会地描红心灰意冷的说:“我想回上海算了。”

  “胡说,千辛万苦的出来,什么成绩都没有,怎么回去见江东父老?你还没开始呢。”

  “我不肯定熬得下去,这一两个月的生活给我很大启示,自费留学是不可能的事,造成你们庞大负担,亦非我所愿,同你跟尹白一样,我的性格也带点不羁、浪漫、骄傲,我不想一辈子坐在书桌前替孩子补习功课。”

  台青说:“我父亲愿意支付你一切所需费用,对他来说,真是小事。”

  描红苦苦的笑,“可是,那样我就抬不起头来了。”

  台青看住她,“你真的想回去?”

  “将来再等机会,有志者,事竟成。”

  “你这点倔脾气,倒是再象尹白没有。”

  “我拿什么同尹白比,真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一个姐姐。”

  “她不自私,她愿意把最好的拿出来与我们分享。”

  描红说:“香港人一向慷慨,你也该知道历年来他们探亲时携带的礼品数目何等惊人。”

  台青沉默。

  “我一直没敢问你,”描红抬起头来,“你与小纪,也很受一点压力吧。”

  台青无奈地坦诚相告:“当然,结婚,摆明对姐姐不起,不结婚,更加对姐姐不起,左右都是个罪人。”

  描红心中同情悠生,“这么大的顾忌,仍在一起,你俩是相爱的吧。”

  台青点点头,惋惜地说:“谁在婚前没有异性朋友,不幸他认识尹白在先,换是别的女孩子,十个八个也不相干。”

  台青讲的,正是描红此刻的处境。

  更难的一层是,描红看得出,尹白重视韩明生,远远超过纪敦木。

  想到这里,描红不禁万念俱灰。

  她一心一意图上进报答尹白,没想到半途杀出一件这样的奇事。

  内心似被虫蚁啃咬,说不出的痛苦。

  “回去吧,我们不能在这里坐通宵。”台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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