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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掉,最后洽义好搬运日期,大功告成。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接触的大大小小事情多了,尹白自比妹妹们老练。

  傍晚,台青共拨十四次电话到台北沈宅皆无人接听。

  每次响三分钟,讯号自动截断。

  台青似打了败仗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家里难道连佣人司机都已经遣散?

  台青恨不得飞回去查个究竟,但是心里知道,即使人在台北,也挽回不了什么。

  也许父亲一直忍到她离家才发作,就是不欲她作目击证人。

  半小时后,放弃通话,台青额上布满汗珠,只得走出露台吹风。

  父亲婚变,独自改变了她整个人生观,台青希望这种事万万不要发生在她身上。

  尹白问台青可要看戏。

  台青摇摇头。

  她丝毫不喜港产电影,它们泰半粗俗喧哗到不堪接受地步,描红却刚刚相反,认为可以自影片学习港风,一有机会便跑电影院。

  看情形,她们三人当中,描红最适应新环境。

  她们还是出去逛街了,在上海或台北,入夜后人走街上,总有看到自己影子的时候,在香港却不,灯火灿烂辉煌到统共看不到黑影,除非走到极远极远的郊外去,但那里也许已经不是港境。

  尹白告诉妹妹,这样的夜市,在任何都会都属少见。

  逛得累了,自然不再去想东想西,回到家,揉一揉酸软的大腿小腿,淋浴后上床休息。

  每一个晚上,她们都拟一个问题互相讨论。

  是夜题目:最希望得到什么。

  台青再直接没有:“我知道没有可能,但望父母和好如初。”要到失去才知道当初拥有是何等矜贵。

  描红说:“学业有成,找到工作,把父母接出来,虽然我知道他们一定拒绝。”

  都与父母有关,可见孝顺女儿不少。

  尹白有点惭愧。

  “姐姐,你最希望什么?”

  “我满足现状,没有实际的愿望。”

  “如意郎君呢?”描红笑问。

  尹白笑答:“我肯如他的意思,他自然肯做我郎君,不用担心。”

  台青皱皱眉头,“描红用字就是这点落后,俗不可耐。”

  描红对台青的批评置之泰然,“古老有古老的味道。”

  尹白见描红不与台青斗嘴,十分快慰,冲口而出:“愿我们姐妹永远友爱。”

  “战争停止。”

  “饥饿绝迹。”

  “每一种疾病都有药医治。”

  “大人生活愉快。”

  “儿童无忧无虑。”

  她们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过两日,韩明生约尹白出来表态。

  真的。

  他真的肯把心事倾诉。

  韩明生静静地说:“我这前半生,不是不像个浪子,私生活倒还算严谨,只是太爱四海为家,反正没有根,索性到处流浪,走到何处就喝哪里的水,但现在,我愿意以你的家为家。”

  尹白抬起头来,双耳十分受用,她就是有福气常听这种轻而绵的情话,真是荣幸。

  是真是假,何用计较,享用了再说。

  “我希望你在新地头找得到工作。”

  “我的联络网比别人强些。”

  “即使不,相信将来你也不会抱怨我。”

  “不得不问一声:你可愿与我成家立室?”

  尹白不作答,太草率了,前面许还有更美的风景。

  她继而发觉一件事:今日的适龄男性比女性更渴望过安定的家庭生活,以及拥有一两个可爱的孩子。

  尹白温和的说:“你太冲动了。”

  “我?”韩明生笑,“很少有人这样形容我,即使是,那纯因你魁力使然。”

  “多谢你的赞美。”

  尹白分析他的心理,照常理推测,韩明生不应冒昧在时机尚未成熟时提出婚约问题,但他知道尹白快要走了,情绪受到离别的冲击,产生变化,原有的爱意转为浓烈,他不舍得她,唯有以最崇敬的要求来挽留她。

  尹白嘴里说:“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我心不得踏实,沈尹白是一个滑不留手的女子,你知道吗。”

  “不,我不晓得。”尹白笑。

  “她待我若即若离,我心忐忑不安,”韩明生把手放在胸前,“午夜梦回,辗转反侧。”

  尹白大乐,笑得前仰后合。

  韩明生无奈,“太残忍了,当一个笑话来听,视我如一个小丑。”

  “不。”尹白把手按在韩明生手上,“不。”

  韩明生吻尹白的手心。

  她的手如她的双耳一样,并非软柔无骨,相由心生,坚毅的尹白心身如一。

  “告诉我,尹白,如何可以更进一步接近你。”

  “还要怎么样,”尹白诧异,“我单独在王老五寓所已经坐着超过三十分钟,对我来说,是项极大的让步。”

  韩明生既好气又好笑,开个玩笑,“令尊令堂可知道你在这里?”

  “当然,我往何处都不忘留下音讯,好让家人放心,你永远不知有什么急事。”

  刚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尹白俏皮地扬扬眉毛,“这会是谁?”

  韩明生去接电话,一分钟后回来,忽然说:“尹白,找你。”

  “我?”

  “是你妹妹:描红,快来听。”

  尹白警惕起来,应急时她往往额外镇静,动作敏捷。

  “描红,什么事?”

  “尹白,三叔进了仁心医院,叫你赶快前去。”

  尹白要隔好几秒钟才领悟到描红口中的三叔正是她的父亲,心狂跳,口腔干涸,额角冒汗,耳畔嗡嗡作响。

  “尹白,尹白?”

  “我马上就去。”

  “尹白,路上当心。”

  尹白放下电话,立刻找手袋出门。

  韩明生只见女友神色大异,同三分钟前判若两人,知道是要紧大事,紧紧尾随尹白身后。

  他把车子驶出,问尹白:“去哪里?”

  “仁心医院。”

  “谁?”

  “父亲。”

  韩明生吓一大跳,踩下油门,车子象一枚箭似射出去。

  他在大门前停车,让尹白先上去,然后驶往停车场。

  下车他狂奔到医院,平时虽然有运动,也禁不住气喘。

  大堂中电梯门正要合拢,他大叫“等等,等等!”

  电梯里一位妙龄女子却丝毫不予理会,韩明生恶向胆边生,用手臂去格,终于被他撑进电梯,朝那女子瞪一眼。

  那女郎也正睁大一双妙目,皱起眉头,摆出一副不友善的态度。

  百忙中韩明生都忍不住在心底说声好一个标致女孩。

  电梯在二楼停下,韩明生冲到询问处,张口就问:“我找沈国武。”

  没想到在他身后有人异口同声地打听:“请问病人沈国武在哪间房?”

  韩明生转过头来,正是那个女孩,他立刻知道这是自己人,连记忙问:“你是台青?”

  那个女孩摇头,“不。”

  对方也猜到了,“你是韩明生。”

  “对。”

  这时护士说:“沈国武在深切治疗室,请上四楼。”

  韩明生不顾三七二十一,“来,走楼梯快些。”一手拉着描红就奔上四楼。

  一到四楼就看见尹白与医生在说话,沈太太独坐一角垂泪。

  韩明生暗叫一声苦,强作镇定,前去问:“情况如何?”

  尹白转过头来,看到他俩,答曰:“情况稳定,不用担心。”

  “是什么事?”

  “胃部出血。”

  韩明生知道不碍事,松口气,见沈太太情绪低落,便去坐在她身边,轻轻说:“伯母,我们来迟,叫你担惊。”

  沈太太感激他的体贴。

  护士出来说:“沈国武的家人可以进去看他,但不准说话骚扰刺激他情绪。”

  尹白连忙扶着母亲过去,韩明生与描红很自然地站在后一排。

  躺在病床上的沈国武与平日是两个样子,面部肌肤下陷,显得特别衰老,白发萧萧,双目紧闭,尹白看见父亲这个样子,眼泪早似珠子似滚下脸颊,死忍都忍不住。

  描红低头叹息一声。

  短短三两分钟时间,看护已示意他们离去。

  原来事发时只得描红在家补习,沈国武在外边觉得身体不适,赶返家中休息,一进门已倒卧地上,由描红致电救护车前来,再通知沈太太及尹白。

  尹白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台青呢?”

  “我已留了字条在饭桌上。”

  尹白点点头,由她来做,也不会处理得更好。

  韩明生诧异地听着故事,不置信地再一次打量沈描红,不错,尹白时常说起她,他一直认为是尹白过份的热情给妹妹塑造一个聪敏美丽的形象,今日闻名恰如目见,他非常佩服这个女孩子在陌生的环境里应变和能力,不禁认真地对描红刮目相看。

  她身量比尹白高,肩膀也要宽一点,眉宇间一股英气,与众不同,当天下午她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花裙子,并非什么名贵时装,但是看上去一点不落俗套。

  这时描红象是觉得有人注视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光灿烂地看向韩君,韩某不敢逼视,即刻别转面孔。

  他心中惭愧,怎么以肆无忌惮地瞪着女友的妹妹来看,当人家是一团冰淇淋还是怎么的。

  只听得尹白说:“妈妈,医生叫我们回家。”

  沈太太答:“你们回去好了,我仍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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