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祖琛听到她敷衍的意思,不禁好笑。
“我看到志一照片,他眉宇间有点像祖璋。”
“是,像足舅舅。”再寒暄几句,谈话便告一段落。
彭家的电话一向响个不停,祖琪从不亲自接听。
那天下午,门铃一响,进来一个小小人儿,口齿清晰地高声问:“妈,在哪里,我找妈妈。”
祖琪定睛一看,吓一大跳,“咦,弟弟,你怎么会说话了?”
保母笑说:“我们也觉讶异。”
祖琪蹲下,轻轻同他说:“你还会说什么?”
保母提醒他:“床前明月光。”
那两岁不足的孩子把那首著名的五言诗背诵出来。
祖琪笑得流泪,“还懂什么?”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祖琪一听,忙说:“这首不好,太悲伤了。”
接着,他跑上跑下玩耍,活泼调皮。
保母追着阻止,祖琪说:“你去吃点心,休息一下,别管他。”
祖琪愈看他愈觉得他似小小祖璋,十分欢喜。
孩子已经近两岁了,她才有点做母亲的喜悦。
那天,志一在母亲家里逗留了很久。
郁满堂不放心,打电话来问:“弟弟仍在你处?”
“是,跟园丁学种花。”
“那岂非一身泥?”
“不怕,洗干净了才回家。”
“像我,”郁满堂忽然感慨自嘲:“一脚泥。”
祖琪说:“放心好了,他会回家吃饭。”
可是弟弟玩累了,洗完澡,不肯走,发一阵脾气,睡熟后,才由保母抱着让司机接走。
他一出门,屋里顿时静下来,连佣人们都怅然若失。
片刻,门铃又响。
第六章
佣人不知多高兴,“一定是他们忘记什么。”奔出去开门。
在门前说半晌,使得祖琪问:“谁?”她亲自走过去看。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年轻男人。
他也看到了她,立刻说:“彭小姐,我是第一书店的冯仕苗。”
祖琪茫然看着他,她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
冯君咳嗽一声,取出一只小小丝绒袋子,“彭小姐,那次,你在敝店留下这个,我特来归还。”
祖琪一看,正是她的胭脂盒,可是,怎么会在一个书店东主的手里!
冯仕苗见祖琪完全想不起来,有点气馁。
幸亏祖琪说:“请进来说话。”
她顺手接过盒子,放在一边。
冯君一看,懊悔不已,早知不送回来也罢,原来,她一点也不在乎。
祖琪笑说:“第一书店我时时去,它在都会是一个传奇,是沙漠中的绿洲。”
一听到这样的赞美,冯仕苗又觉没有来错,心里喜滋滋。
“为什么叫第一呢?”仿佛不够谦厚。
“咦,顾客第一呀。”原来如此,这又不同。
“真是一家好书店,学生流连、打趸、浏览,全部欢迎,很难做得到。”
“他们才是将来基本顾客。”说着脸红了。
没想到这位标致的小姐对他的书店高度评价。
祖琪又说:“当初,大家都不看好一家占地两万平方呎,请顾客坐着喝咖啡的书店。”
他笑,“家父也那么想,说明假使失败,永无机会。”
祖琪不由得钦佩起来。
他忍不住说下去:“家里做的是另一种生意。”
祖琪一时好奇,“那又是什么?”
“玩具,最获利的是豆袋娃娃。”
“呵,我也有光顾。”
冯君平易近人,本身背景又多采多姿,话题不绝,祖琪这一阵子寂寥,有人陪着说话,求之不得,因此把他留住,一下子暮色合拢。
佣人轻轻来问人客是否在家吃饭。
祖琪晶莹双眼看着冯君。
冯君说:“打扰了。”他受宠若惊。
祖琪觉得他衣着舒适大方,因打理自己生意,不用西服煌然,十分潇洒;他肤色健康,剪了平头,神情儒雅,坐在那里,骤眼看,以为是祖琛。
她喜欢他。
冯君坐到饭桌才讶异,“只你一人?”
祖琪一听,不禁黯然,“是,”她回答:“父母兄长,统统不在这世上。”
冯君张开嘴,又合拢,无限怜惜。
“对,”祖琪问:“你怎样找到我?”
冯君忽然说:“这城能有多大,真想找一个人,一定找得到。”
他对人的心理十分了解。
有人居然说,相爱而要分手,最最痛苦;真正相爱,怎会分手?当然是爱得不够,否则,大可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决心要做的事,泰半做得到。
祖琪闲闲问他:“你可有家室?”这次,她学聪明了。
“我未婚。”
祖琪又问:“为什么?像你那样的人才,应该多异性仰慕。”
他忽然腼,“我不知道。”
祖琪一看时间,不早了,总不能把陌生客人留到深夜,那不合规矩。
冯仕苗也知道到了时间极限,一定要告辞,他站起来。
祖琪送他到门口,侧着头想一想,“后天吧,五时正请来喝茶,跟着晚饭。”
他点头应允。
合上门,祖琪又看到冯君带来归还的那只胭脂盒,奇怪,是几时失去的?仍然没有记忆。
也真亏他无凭无据找上门来送还。
她见过他吗?也不肯定。
他不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可以看得见的瞩目人物,他中等身材,低调,需要额外留神才会愈来愈欣赏。
那一个晚上,祖琪没有喝酒,也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亲自吩咐厨子做菜:“清炒菠菜,醉转弯,糖醋鱼……”
厨子笑问:“客人是沪籍?”
“呵,不知道,”祖琪很高兴,“但是他全不像广东人。”
佣人放下报纸,祖琪打开,经济版头条是“华府严惩垄断,司法部穷追猛打,微软股价急跌四美元。”
祖琪想一想,拿起电话,联络郁满堂。电话响了很久,祖琪刚想放下,他却亲自来听。
“咦,祖祺,怎么是你,有什么事?”
“我见微软急跌,不知可有影响。”
他笑,“难得你注意到民生,那已是昨天的事。”
“有损失吗?”
“还好其它科技股站稳,”他停一停,“祖琪,多谢你关心。”
他那边人声沸腾,显然忙得不可开交,祖琪识趣,“改天再谈吧。”
挂上电话,祖琪想了一想,继续读报。正在享受清晨悠闲,忽然佣人匆匆来报告。
“小姐,厨子不舒服,想告一天假。”
祖琪跳起来,“刚才还是好好的。”
“他突然绞肚痛,司机已送他去看医生。”
祖琪掩住嘴,她今日要请客,怎么会碰到这种事,厨师肚痛!
祖琪连下个都不会,看样子约会要改地方。
她不甘心,在家吃饭多舒服,她不愿意到外头去人挤人。
祖琪碰到了难题。
半晌,司机回来,向女主人汇报:“厨子脸色发青,浑身冷汗,已送院观察。”
祖琪只得说:“下午再去看他,叫他好好休息。”
门铃响,她亲自去开门。
“咦,你怎么走得开?”
是郁满堂脱下外套进来,一边说:“华人说得再对没有:富不与官斗。”
祖琪心一动,“你今晚在什么地方吃饭?”
郁满堂一怔,“你有计划?”
祖琪不置可否。
他说:“我约了行家,可以推掉。”
祖琪却说:“你不在家吃饭,可否把厨子借我一晚。”
郁满堂凝视美丽的前妻,“你请朋友?”
祖琪点头。
“那人很重要?”
祖琪默认。
“是男客?”
祖琪不悦,“你问太多了。”
郁满堂立刻说:“我叫阿廖尽快来你处。”
祖琪展开笑容,“你来找我有事?”
“对,弟弟的出生证明书可在你处?”他随便找个借口。
“校方需要登记。”
“一早已经交给你,不过,我有副本。”
祖琪到书房去把副本交给他,他取过外套走了。
祖琪纳罕,他匆匆赶来,到底是为着什么呢?
来不及细想,便催司机到那边去接阿廖。
谁知阿廖到下午才赶到,门一开,祖琪楞在那里,同行的还有弟弟与保母。那孩子淘气地咚咚咚奔进来,坐到书房,开启计算机,大声要玩游戏机。
祖琪问保母:“你们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保母只是嘻嘻笑。
“今天我请客。”祖琪顿足。
保母说:“我们躲在书房,不碍事。”
分明是郁满堂吩咐他们来搞局,祖琪啼笑皆非。
她拿起电话查问郁君:“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你干吗还管那么多事?”
“是!”郁满堂很镇定,“我俩确已离异,但是你没同弟弟分手,你如果真嫌他碍事,你叫他走好了。”
祖琪怒道:“你这人不可理喻,我可有干涉过你与众多女秘书的好事?”
“我从不把街外人带回家。”
祖琪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与他吵架,连忙摔下电话。
那边保母与女佣一齐哗一声叫起来,祖琪赶去一看,只见书房乱成一片,私人计算机所有电线已被弟弟拔出来拉着跑。
祖琪一把拦住,捉牢他,大笑,“顽童,你像一架小小轰炸机。”
像足祖璋,从未停止叫人头痛。祖琪与孩子在地上打滚。
这时阿廖出来说:“太太,厨房什么都没有,只得半只鸡一斤菜,我出去买点作料。”
祖琪看一看时间,“都四点了,你随便做锅吧。”
“只得年糕,没有,不如炒年糕?”
祖琪颓然,“干巴巴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