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样版一出来,我们就拍摄目录册,你不是最爱虐儿吗,设计一些叫他们苦恼令母亲宽心的衣裳如何?”、
隽芝心一动。
小郭说:“我小时候扮过小蜜蜂。”
“我做过小仙子。”隽芝说:“背着两只透明纱械的小翅膀到处走。”
“翼子重不重?”
“但是全班女生都要作那种装扮。”
“我们居然都是那样长大的。”
隽芝唏嘘,“真不容易。”
“把你童年的梦借一点出来帮助我们的灵感。”
“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小女孩并不稀罕与她们母亲穿得一样。”隽芝仍然拒绝。
郭凌志笑笑,唐隽芝就是怕与孩子们有过分密切的关系。
他们结伴到相熟酒馆去喝一杯。
有那么巧就那么巧,碰见了易沛充。
沛充与他们一照脸,第六惑就告诉他那男士便是送大蓬白色花篮的家伙,心中泛起一阵极之复杂的感觉,包括酩涩、妒忌、尴尬以及一点点感慨,他不否认他生气了,他最恨与人争夺感情。
藉一口啤酒易沛充把这一切不满压抑下去。
为什么成年人不能发泄情绪?该刹那他希望他只有七岁,可以大步踏前,一掌把那小子推开,将唐隽芝拉到身边来。
易沛充朝他俩点点头。
是郭凌志叫隽芝注意,“你有熟人在此。”
隽芝很坦白地笑,“那是我的现役男友。”
小郭连忙加居留神,外型现在不差,只是衣着有点老式,泰半是位专业人士,为着迎合中老年主顾品味,不得不心得老成持重,日久成为习惯。
他不是燃烧的爱类型。
隽芝说:“我过去与他打们招呼。”
易沛充说:“隽芝,我正有事找你。”
“现在不能说吗?”
“人太多了。”
“那么,今晚见。”
沛充点点头,他自己有一所朋友要招呼:老同学辨妥移民,下星期就要动身。
隽芝偕小郭离去。
时势不一样了.上一代,他不约她,她就最好在家听音乐翻书报,怎么可以同别人上街!
这一代,男女双方婚后亦免不掉社交生活,完全凭个人良知行事,对方无干涉权权利。
隽芝老说女性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此刻易沛充惆怅地想,男性的流金岁月何尝不经已消逝。
下班后一杯香茗一句温馨的“辛苦吗”早成绝响,辛苦?妻比夫更忙碌耐劳,地位收入可能高三五七倍,办公室里的事最好不要带回家去,以免自讨没趣。
傍晚见了面,易沛充果然对酒馆一幕只字不提。
“隽芝,”他开门见山道:莫若茜说你在看妇科医生。”
这老莫!叫她别说,她却连别说都说了出去。
隽芝生平至伯两件事:一是解释,二是自辩,故脸上变色,维持绒默。
老莫这次多事,逼使隽芝疏远他,除此并无他法,她不能骂他,又不能怨他,唯有保持距离,不再透露私隐,以求自保。
“隽芝,你倒底患什么症候?”他神情充满关切。
“我只可以告诉你,不是癌症,没有危险。”
“你为何坚持保留那么多不必要的秘密?”
“那是我个人的意愿,我偏偏不喜展露内心世界,你又何必查根究底,强人所难。”
“我是你的伴侣,唐隽芝,每一项手术都有风险,我担心你,我关心你,我想知道得多一些。”
“莫若茜不是已经全部告诉你丁吗?”隽芝恼怒。
易沛充问:“为什么你我之间的事要由第三者转告?”
隽芝从没听过她自己用这么大的声音讲话,“因为躺在手术床上的是我,不是你,--!!!这不是两个人的事,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易沛充,别再烦我了。”
“我愿意支持你。”
“我不需要。”
“这是我的失败。”
“风马牛不相及,你偏扯一起,假如我自手术间苏醒,我俩关系自然继续,万一不再醒来,就此打住,这么简单的事,何用他人支持?”
沛充倒抽一口冷气,“你真的如此坚强?”
“这并非唐家女子本色,但我们自幼失母,无人可以商量,故遇困难,即时自闭,以便静心思考对策,我们没有张扬习惯,只怕外人笑话。”
易沛充沉默,隽芝说的都是实话,他见过筱芝处理紧急事件,手法与隽芝如出一辙。
做她们的伴侣,有时只怕会得寂寞。
“医生是经验丰富的好医生,你大可放心,请你以后别再与他人谈论到这件事,以免影响我俩感情,今晚就说这么多,最近看过什么好戏?贵公司有无年轻貌美的建筑师登场?”
沛充仍然充满挫败感。.”
女友从不视他为支柱,财务问题,她找会计师,厨房漏水,找水喉匠,生病,求医生,感情有问题,说不定去信薇薇夫人信箱。
易沛充知道有些幸运男人的女友事无巨细什么都对他们倾诉,要他们出头,而这些男人居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嫌女人烦。
唐隽芝从不烦他。
易沛充没有地位。
他只得问她:“服药期间可有特殊反应?”
“这是一种帮助肿瘤收缩的男性荷尔蒙,服后臀线变壮,毛发生长旺盛,体内积水增加.皮肤黑色素显著。”
“事后能否恢复正常?”
隽芝微笑,“总留有痕迹,提醒当事人历劫的沧桑。”
“我还是一样待你。”易沛充不加思索。
算一算日子,隽芝仍可以先去深访筱芝,然后再回来等待宰割。
女性在这种时刻总比男性刚强.翠芝闻言.只淡淡表示:“很普通的小手术罢了。”
越低调越显得深沉成熟,隽芝也说:“是,医生每个下午都做一次两次,别同大姐提及,免影响她情绪。”
翠芝笑笑,“你这个同她比,小巫见大巫。”也是事实。
隽芝不再言语。
“手术前后喝多点鸡汤就补回来了。”翠芝仍然轻描淡写。
“我会把保险箱锁匙交给你。”
“那些烂铜烂铁还是贵客自理的好.”翠芝笑,“你且来看菲菲图画比赛的得奖作。”
她的声音已经略为颤抖,但是隽芝没听出来。
待妹妹一告辞,翠芝便露出原形,泪盈于睫,今年是什么年,一姐一妹同时进院修理。
阿梁一回来她便诉苦:“隽芝最可怜,还是小姐身分,已经患二期不育。”
阿梁劝她,“你这样大惊小怪,徒然添增隽芝的压力。”
“在她面前,我哪敢露出来。”翠芝叹息一声。
阿梁表示赞许,“往好的方面想。也许隽芝要结婚了,所以要把病治好。”
“做姐姐有义务照顾妹妹。”
“她是个与来不同的妹妹。”
“与众不同注定是要吃苦的。”
“是吗,那么,为何我们都力争上游,又望子成龙?”
翠芝肯定地回答:“因为人类愚蠢。”
莫若茜拨过好几次电话给这名与众不同的作者,听得出隽芝的态度较先前冷淡,想来想去,不明所以然,含蓄的都会人统统是推理高手,谁会把心事说出来,只能凭智慧经验互相推测猜度对方心事,莫若茜忖揣半晌,只道是隽芝因病恹恹,对朋友再也提不起往日热情。
并且,老莫想,不育妇女对牢孕妇,又有什么共同话题。
隽芝带了简单的行李就上路去探访筱芝。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来接飞机,叫一部计程车就令司机往电报山驶去。
司机是白人,在倒后镜看她,然后问:“香港来?”
隽芝点点头。
“香港人都有钱,你也很有钱?”
那还得了,隽芝急急嫁祸:“不,台湾人才有钱。”
司机如梦初醒,“对,对,是,是。”马上接受事实。
到达公寓门口,隽芝付美钞给司机的时候,适逢祝家老三在空地玩耍,他脚踩滑板,手持无线电遥控器,正把一辆小小玩具吉甫车支使得团团转,没有发觉隽芝这个访客。
他背后便是著名的金门湾,烟霞中有点不真实感觉,似电影背景。
隽芝唤那小子一声。
那孩子抬起头来,见到隽芝,喜出望外.“阿姨,阿姨!”热情得不像话,笑着扑过来,他长高了,块头颇大,隽芝怕吃不消,连忙退后三步。
小子走到大门前按通话器,“妈妈妈妈,阿姨来了。”
通话器里是筱芝的声音,“哪个阿姨,说说清楚。”
隽芝大叫:“是我,是我,隽芝来了。”
一个洋妇路过,摇头表示唐人的喧哗无药可救。
筱芝趿着拖鞋急急下楼来,一见到隽芝,连忙一把抱住,肚子挡在她俩当中,在所不计。
筱芝腹大便便了。
隽芝嚷:“咖啡,咖啡,给我一杯真的咖啡。”
筱芝搂着妹妹边笑边上楼去。
公寓只得两间睡房及一个休息室,一家五口,加隽芝六个人,只得两处卫生间,隽芝心中盘算,还是撤退去住酒店吧,怎么受得了。
那个波多黎各籍女佣倒是把地方打扫得窗明几静。
“老大老二在学校。”
“老祝呢?”这才是隽芝关注的人物。
“出去采购杂物,顺带接孩子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