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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在屋里,找到大量的书,却看不到有电子朗读机,我已疲惫不堪,那有心思睁大眼睛逐个字读书,只得放弃。

  想听音乐,方家的音响设备看上去很复杂很陌生,不知如何发动,也得作罢。

  一点安慰也没有。

  我试图静下来,集中力量,闭上眼睛,却什么部看不到、听不见。当然,电流不对,仪器如何发挥效能,我是完全被隔绝了。

  “为什么不看电视?”一把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是方中信,他口来了。我如看到亲人般,但又不想被他知道我这么热情,故此冷冷的别转面孔。

  他叹口气,“我知道你难过,设想叫我回到五十年前去,连盘尼西林都没发现,怎么生活。”

  我不出声。

  “但五十年前也有好处:家人间的关系比较紧凑,民风纯朴,生活节奏缓慢。人们多数懂得享受闲情……不是不可以习惯的。”

  我呆呆的坐着。

  “我相信你那边的科学家不会让你流失在此,这于逻辑不合,多笑话,试想想,你会比你母亲年长,这成何体统?”

  我缓缓的掉头过去,看牢方中信,“你说什么?”

  “令堂比你年轻,不是吗?”

  我非常震惊,我怎么没想到,自然是,母亲今年才五岁,这是不易的事实。

  “你母亲住在双阳市?”方中信也吃惊。

  “不但她住这里,我的外祖母也住在这里。”

  “我的天,你可以去找她,你可以看到她。”

  “不。”我害怕。

  “为什么不,你一点也不好奇?是我就不怕,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怕什么,那是你妈妈。”

  “不不不。”我叫起来,“不。”

  “镇静镇静。”他过来拍我的肩膀,“不需要此刻发动,想清楚再做。”

  我再也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唉,你看你,太令人失望,”他喃喃的说:“这么窝囊,我还以为你配有死光武器,能知过去未来,”又加一句,“原来同我们一样。”

  那里还禁得他如此奚落我,顿时以手掩脸。

  “我在情绪低落时,通常饱餐一顿,没什么大不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科学越是先进,人的意志力越是薄弱,试想想,此刻的情况还不太坏,要是闯到茹毛饮血的石器时代去,那才糟糕。”

  他已经尽了力气来劝慰我,我抬起头来。

  “我口渴。”我说。

  “要不要喝点酒?”

  “不,不妥,给我简单、清洁的水。”

  “我听得懂,你放心。”他又不服气起来。

  他给我一杯水,杯子用玻璃雕刻,明亮可爱地盛着水,已经是一件艺术品。

  他摊摊手,“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我喝完水,把玩杯子。

  “短头发,紧身裤,最好的打扮。”

  我还是闷闷不乐。

  “想念孩子?”

  我点点头。

  “有多大?”

  “两个都九岁。”

  “孪生子?”

  “不是。”

  “怎么会?”他睁大眼睛。

  “胚胎在实验室长大,同时可以孕育无数个。”

  他很动容,“啊,这是一项伟大的发现,女性怀胎实在太过痛苦,长达十个月之久,我听到这个消息太高兴了。”

  我对他增加好感,只有上等男人才会怜借女人,越是下等的男人越坚持他们是两性中之优越者,因为自卑。

  我说:“有很多母亲认为要恢复人体怀孕,亲力亲为亲情增加云云。”

  “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见过厂中女职员怀孕操作的苦况,是以本厂的产假特别长,太不忍心。”方中信说。

  我赞同,“真落后是不是?号称万物之灵,光是生一个孩子便得牺牲一年时光,吃尽苦头。”

  我们俩在这个问题上绝无异议。

  “那么,”他终于去到细节上,“婴儿足月才领出来?”

  “不错,孕育期间父母可去探望,同托儿所一样。”

  “你也是那样出生的?”

  “是,我是第一代。”

  “普遍吗?”

  “每个小家庭都想有一子一女,成人得利用每一分力气投入社会,怎么可以奢侈到坐在家里安胎。”

  “说真的,在今日,也已经有许多职业女性无暇在青春期养育孩子。”

  “会有解决的办法。”我说:“稍等二三十年便可。”

  他苦笑,“长夜漫漫。”

  我才是不晓得几时天亮。

  “跟我出去走走?”

  “你是决定收留我了?”

  “还有什么办法,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会报答你的。”

  他看我一跟,“算了。我还要先在你身上下重本。”

  他带我去买衣服。

  走到时装店才真的教人发呆。

  我完全没有主意,方却似个中好手,他一定常带女朋友来选衣服,不然不会混得这么熟。

  他帮我选了一大堆白色的衣服,牵牵绊绊,宽袍大袖,我都不肯试,这样下去,我同其他女友有什么分别,真是哭笑不得。

  他说:“你别狷介,请松开眉头,我们纯是友谊。”

  我仍然无法释然。

  “来,走吧,到我工厂来参观。”

  “不想去。”

  “别钻牛角尖,天下不止你一个人有心事。”

  我无奈,只得跟他走。

  他的厂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当它是名胜区。

  孩子们若能来到这里,不知道要高兴到什么地步。

  方中信同我说:“你没见过新鲜的可可果吧,象榴莲,味道似喝花蜜一般,只有当地土著才享受得到,我在巴西的巴哈亚郡住过一星期,吃过一个,毕生难忘。“可可离开本家就身价上升,本厂采用的原料来自纽约的交易所,位于世界贸易中心。”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来,我们进入第一号厂房,在这里,发酵后的可可经热力压力变为巧克力酱。别老缩鼻子嫌落后好不好,什么,香?当然。”

  “巧克力作为糖果吃是一八四七年才开始的事,富丽斯、吉百利、高达华、云豪顿,这些都是举足轻重的名字。”

  “别象一根木似,来看,在这里,加了可可白脱及糖的溶酱要搅拌七十二小时。象不象童话世界?自小我就期待承继父业,我爱巧克力。看得出来?哦。”

  “还有,请坐,你知不知道巧克力最神秘之处在什么地方?让我告诉你,巧克力含一种化学分子,当人堕入情网,他的脑子会分泌同样的分子。”

  “真的?”我问。

  “真的。”

  “我相信。”

  “来,试一试我们的巧克力吻。”

  “什么?”

  “吻。”

  一小颗一小颗的尖顶巧克力摊在镂空花纸上,刚自机器间出来。

  吻。

  第五章

  真浪漫,他们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替糖果取这种名字。

  我取一颗放进嘴里,没有取错名字,真如婴儿之吻那么芬芳甜蜜,带有一丝橙香。

  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要带一些给两个孩子尝一尝,还有母亲,她是那么怀念巧克力。

  “好过得多了吧。”方中信问我。

  我点点头,答谢他的关怀。

  他按铃,女侍取来两杯饮料,用银杯盛着。

  “喝下你会更舒服。”

  我知道这是可可粉冲的饮品,忙不迭的喝一口,烫了嘴,但还是值得的,真不愧是诸神之美食,我舔舔嘴唇,无限满足。

  “还可以吧。”

  “这样的美食,是否只有你可以供给?”

  “通街都有,两角半一杯。”

  “孩子们也喝得起?”

  “自然。”

  “太好了。”

  “过奖过奖,所以,只要钻研一下,你会发觉我们也有些好处。”

  我向他微笑。

  他在他的世界里,恐怕是个吃香的王老五。

  他当着我面签署了不少文件,没把我看作外人,我只觉自己身份暧昧,这算得是什么?我算是他的什么人?

  在急难中,我与他认识才两天,已成为莫逆。

  在这里,我只有他一个熟人。

  “现在,让我们谈比较严肃的事。”

  “是的,”我说:“我怎么回去?”

  他狡猾的说:“这个不算重要,刚才你说,可可要绝种,而我方氏的事业会得崩溃?”

  “我没说过。”

  “陆宜,你对我要老实。”

  “你是聪明人,我怎么教你。”

  “这间厂有三代历史,职员共三百零七人,要结束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或者你可以安然步人廿一世纪,用化学品代替巧克力。”

  “化学品?我不喜化学品,对我来说,不香的花不是花。”

  “那你活该头痛。”

  他点点头,“能知未来,不一定能够防范,并非好事,简直是不幸。”

  他说得对。

  方中信开始有心事,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他那么多。

  我问道:“该说说我的事了。”

  “我只是个糖果商,陆宜。”方中信说。

  “你太蹩脚了,我知道许多故事,有很多地球人肯拼死命把天外来客送回家乡去。”我抱怨。

  “哼。你指那位先生,是的,他肯。”

  “谁,你说谁?”

  “这件事很复杂,要从长计议。”

  他在推搪我。不过他也说得对,这件事不能草率,这象是古代乡间受了怨辱的女子,要去到京师告御状,谈何容易。

  要一步一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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