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环境造人,丘灵把功课与工作像耍杂技的高手似,做得非常妥当,幸亏如此,生意收人不比从前差,生活不成问题。
一日,合该有事,有两个骑机车的年轻白种男子进店来买了日用品及食物,四周打量,只见丘灵一人,该付钱时反而对丘灵说:“把收银机打开,将全部现钱放人纸袋里,快。”
丘灵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
其中一人取出一把精光闪闪的猎刀,在丘灵面孔附近划来划去。
丘灵冷冷地说:“你们立刻走还来得及。”
“走?哈哈哈哈”
电光石火间,丘灵自柜台下取出一柄长枪,卡察上镗,瞄准那两名匪徒。
这一下出乎两人意料之外,他们立刻落荒而逃,机车一下子去得影纵全无。
丘灵双手簌簌地抖,喘着气,立刻上楼去报告蒋子绍。
她一走进厨房,看到蒋子绍在替妻子洗头。
刘自桐头发已经剪短,可是仍然不能自己胜任这样简单的日常任务,蒋子绍毫无怨言地服侍她。
他的手势是那样轻柔,简音像对待婴儿那样小心。
丘灵感动了。
呀,世事还与他们有什么关系?算了,她正想掉头下楼,有子绍抬头问:“什么事?”
丘灵过去帮手用乾毛巾替养母擦干头发,“没什么事。”
“今日阳光好。一会儿我们打算到公园去走走。”
丘灵点点头。
稍后,她报了警,警察听完报告,忠告说:“那可能是机车党员,偶然路过抢劫找外快,蒋小姐,你独自守店究竟危险,可否找个伴?”
丘灵答:“这是一家爸妈店,赚的,不过是一个伙计人工。”
“蒋小姐,你看上去好年轻,还在上学吧。”
丘灵含糊地答:“是,汉斯和中学高中。”
r是哈陀太太那班吗—.我女儿也在那班读。”
“不,是屈臣先生那班。”
“我们设法加紧巡逻吧。”
“谢谢警官。”
“别太晚打烊。”
“是,知道。”
伊分赶来,同丘灵说:“真想用枪呢,我教你,瞄准一点,自卫。”“请赐教。”“丘灵,没想到你胆子那样大,我们都代你捏一把汗。”丘灵不语,她会毫不犹疑把歹徒脑浆射出来,她若不保护自己,就如烛光被风吹灭。从那日开始,每日傍晚,伊分麦冲在空旷地方教丘灵练枪。他亦陪她度过十四岁生辰。“长大了。”丘灵感慨。伊分微笑,“可以放纵生活,因为所有少年都狂野。”“你呢?!”“在你之前,我也有许多女朋友。”“甚么叫在我之前?”“现在你是我女友呀。”“不不不,我不是任何人的女友。”“何用否认,大家都知道这事。”丘灵摇头,“伊分,你不认识我。”
“我十分了解你,丘灵。”
“你对我过去一无所知。”
“我认识此刻的你已经足够。”
丘灵微笑:“傻小子。”
“说你会留下来陪我,你看店,我养鸡,我们生一堆孩子,无忧无虑,在小城过活,看四季变化,春去秋来,直至耄耋。”
丘灵点头,“听上去像是理想生活。”
“说你愿意。”
丘灵敲他的头,“下星期要交的功课做妥没有?”
谁知他取出”只小小镶蛋白石的戒子,迅速套在丘灵手指上。
丘灵并没有拒绝,“是生日礼物吗,谢谢。”
伊分的心突然充满喜悦,他跳起来,双臂吊在树杆上,大声喊:“我堕入爱河,我爱上丘灵。”他想告诉全世界。
天气转暖,丘灵帮着收藏冬衣。
刘自桐坐在椅子上看少女纤细的手臂聚精会神地操作,丘灵秀丽的面孔在这年馀拉长变尖,双眼更加大,头发愈发浓密,看上去,十足一个小芙人。
刘自桐轻轻说:“美妈生美女,你生母一定很漂亮。”
丘灵自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翻出一张小照片给她看。
彩照已经褪色,但是相片中的丘雯岚堪称风姿绰约。
刘自桐也取出一张旧照片给丘灵看。
那是她与蒋子绍的合照,那年大概他们刚结婚,她清秀,他英俊,虽似姐弟,看上去却十分舒服。
“老了。”刘自桐语气悲哀。
丘灵连忙说:“不,你还年轻。”
“一个女人若果有事业有家庭,那么,五十多岁,还真的不老,大可与伴侣游山玩水,同老友谈天说地,可是你看我,这大半生都在挣扎,真累了。”
丘灵放下衣物,过去握住养母的手,她有不祥之兆。
刘自桐抬起头,心灵飞出去老远老远。
她轻轻说:“懊悔吗,是,如果给我重头开始,我一定会躲开蒋子绍。”
丘灵诧异,“但是你们那样相爱…”
“走上这条不归路,只得一直捱下去,嘘,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否则会伤透他的心。”
丘灵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
“我一有空就想:当年我已在修读博士论文,不久可升到大学教书,如果不是为着这件事,我可实践自己理想,但是这些日子,为着照顾子绍,为着一片小店,志气都埋葬在生活里。”
丘灵蹲在她膝旁,“不,不。”她不知怎样安慰她。
“母亲去世,我都没有回去奔丧,我失去了所有。”
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们两人,牺牲实在太多。”
丘灵恻然。
“此刻健康又成问题,你一来,就成为小管家似,那样劳碌,抱歉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你已经做到最好。”
她握住丘灵的手,“抓紧护照,那是一重身份,也是我唯一给你的礼物。”
“你累了,休息一会吧。”
“不,丘灵,陪我说话。”
她与丘雯岚一样,在人生路上,不知怎地,走入暗叉小路,付出沉重代价。
“睡着了真不想醒来,”她喃喃地说:“我是一个劳苦担重担的人。”
丘灵扶她进房休息。
正在洗衣房忙,忽然有人叫她,丘灵猛地一抬头,吃惊了,退后两步,她看到一件花衬衫。
“丘灵,我去配了药回来,请依时给自桐服食。”
原来是蒋子绍,他怎么会有一件这样的衬衫,从来未见过,吓坏了丘灵。
“是,是。…。”
“收银机里的现金,我拿来做开销了。”
“我明白。
他走开了,丘灵松口气。
有人伯蟑螂,有人怕黑,有人怕穷,丘灵最怕花衬衫。
那天傍晚,丘灵心血来潮,忽然找出一个电话号码,试着打过去,很幸运,那边立刻有人来接。
“我找姚佑洁小姐。”
“我正是,哪一位?”
“姚小姐,不知你是否记得我,一次在飞机上相识,我叫丘灵。”
她立刻答:“是一个大眼睛的孤儿,对不对?”
“姚小姐真好记性。”
“有一年没见了。”声音友善,充满笑意。
“姚小姐真清楚。”
“生活怎么样?”她急不及待地问。
“本来尚可,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想找姚小姐给点意见。”
“你愿意与我见面吗?”
丘灵答:“随时都可以。”
“明日下午三时,在歌剧院正门广场见面吧。”
丘灵央求伊分送她,两个少年提早一小时离开课室,并且请麦冲先生先看着店。
姚小姐十分准时,已在广场等候,穿着航空公司制服,看样子很快要出差。
她没把丘灵认出来,愣半晌,才说:“你长高了许多,大人一样,像个时装模特儿。”
姚小姐找到一间商场咖啡店,三人坐下,丘灵知道事不宜迟,把她的遭遇简单扼要地讲一遍。
姚佑洁面色越听越沉重。
丘灵说:“最近,收银机里的现款时被提走,办货、开销,都成了问题。”
姚佑洁说:“你尚未成年,法律不允你长时间做沉重工作,他们犯规。”
丘灵轻轻说:“这倒不要紧。”
“亲友未曾来探访过你?”
丘灵摇摇头,“我孑然一人。”
“最近生活费用从何而来?”丘灵微笑,“我有点私蓄,提出来应急。”姚佑洁大为意外,随即说:“你是孤儿,你应小心。”丘灵说:“我想知道,如果养母去世,我该怎么办。”姚佑洁恻然,“你觉得那位可怜的太太不行了吗?”丘灵轻声答:“她求生意欲极低。”“我我相熟律师替你问一下。”丘灵低头,“他们其实待我不错,不打不骂,又给书读,是我自己没福气。”“人总得为自己打算。”她们在谈大事,伊分麦冲听不懂,走到商场一间体育用品公司看新款球鞋。“那是你朋友?”“是同学,也是邻居。”姚佑洁笑笑,这种乡镇青年,像是少长了半扇脑似的,憨态毕露,哪里会得丘灵喜欢。“不怕,大家是华裔,我会尽量帮你忙。”分手后,伊分送丘灵回家,到了门口,她把一包礼物送给他。
伊分奇问:“这是甚么?”
“拆开看看。”
“哎呀,正是我想要的球鞋,你怎么知道,嗄,你怎么知道?”
其实他的鼻子都贴在橱窗上了,路人皆知。
他看着丘灵,“你看上去十分忧虑,告诉我为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