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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的诚意己被证实,往下走的道路一定比较平坦。

  怀刚向祖斐诉苦:“这一段日子,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祖斐大为歉意。

  “若不是手上的报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教授也不会任我放肆。”

  祖斐说:“他对我有成见。”

  怀刚承认事实,“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

  “重要吗?”

  “不,不重要。”

  “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祖斐点点头。

  怀刚看看钟数,“办公时间到了。”

  祖斐很幽默地说:“何日君再来?”

  怀刚笑,取出一具小小传呼机模样物件,交给祖斐。

  他外衣口袋如百宝箱。

  “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只需按纽即可通话。”

  祖斐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无线手提电话,很感兴趣。

  他告别出门。

  祖斐觉得自己身子不知哪一部分,仿佛随他而去。

  本来这种恍惚踌躇的感觉并不好受,但祖斐却高高兴兴地承受。

  由此可知,解除那两次婚约是对的,她可不会为祝志新与郑博文患得患失。

  祖斐去车行退还吉普车。

  她甚至想再去山坡走一趟,但怀刚已用很含蓄的方法劝喻过她,祖斐认为他们有权保留私隐。

  说真的,家门口常有个陌生人徘徊不去,又不知他意图如何,的确麻烦。

  傍晚,周国瑾找祖斐。

  “沈培说你精神不大好,下星期适宜复工吗?”

  这本来是祖斐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她却犹疑起来。

  很少有男性为感情影响事业的吧,可见得她体内柔弱的遗传因子尚未去尽。

  祖斐终于答:“没有问题。”

  “好。”

  往日,缜密的祖斐会想,沈培在老板面前,到底还说过什么?但这一刻,她觉得不重要,即使有人说她不再胜任目前的职位,她也不再在乎。

  一份职业而已,应当尽力做好工作,但也不用做得鬼上身,它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祖斐捧着盛放的花细细观赏,咦,又忘记问怀刚它叫什么。

  奇怪,靳怀刚的真名字,又叫什么?

  天下没有比他更引人入胜的男子了,一切有关他的资料都显得神秘有趣,他不是凡人。

  祖斐舒服地伸展四肢,懒洋洋躺沙发上,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她第一次觉得,过去十年所争得的名利,看上去仿佛缩了水,十分渺小,是什么缘故?

  当夜深宵,祖斐未寐,沈培找她。

  沈培在那一头说:“出了大事。”

  祖斐不相信。

  她的水平线像是比认识靳怀刚之前宽阔得多,微笑着想,沈培口中大事,大概是周国瑾今日在会议中发过脾气,或是家中女佣辞工而去。

  “报告来听听。”

  “祝志新在我这里。”

  祖斐皱上眉头,他怎么老打扰沈培,这可得怪沈培她热情过度,现在他认定她是他红颜知己。

  “他有什么事,”祖斐说,“床底下放鸢子。”

  “哎,大告而不妙,他同妻子分居了。”

  “这有什么稀奇,照统计,每十对夫妻之中,有三对离婚。”

  “他在我这里,想见见你。”沈培声音中带些无奈。

  “我不打算出来,这件事与我无关。”

  “他见不到你不肯走,已经在这里蹲了好些时候。”

  可怜的沈培。

  “叫你那位大男人轰走他。”

  “他同情他。”

  “那我爱莫能助。”

  “没有商量余地?”

  “不可能。”

  “一是一二是二?”

  “沈培,”祖斐叹口气,“这干前度刘郎随意呼召,我们有三千毫毛也应付不了。”

  沈培啼笑皆非,偏偏祖斐说的又全是事实,换了是她,她也不能出来。

  沈培仍怀一丝希望,“你情愿去探讨美丽新世界?”

  “是。”

  “但你不知那里有什么。”

  “无论是什么,肯定比吃回头草精彩得多。”

  沈培吃惊,以往她好友祖斐在感情路途上可说是个优柔寡断的弱者,任由男方摆布。士别三日,她表现忽然强硬起来。

  什么缘故?

  “沈培,你就说找不到我好了。”

  “好的。”

  “我代他道歉,沈培,祝志新是一个只看得见自身需要的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缺点。”

  “沈培,你就看得到朋友的需要。”

  沈培笑起来,“那愚夫妇就想个法子打发他走吧。”

  她俩挂掉电话。

  第六章

  祝志新的确离开了沈培处,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别人家里,走到马路上兜个圈,无处可去,忽然想起祖斐种种好处来,虽然十之八九是出为他的优点激发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这种魅力,所以在他心目中,方祖斐还是难能可贵的。

  她一直与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余情未了?

  祝志新决定在这个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

  趁大厦管理员不注意,他混了进去。

  站在祖斐门前,使劲按起门铃来。

  祖斐在防盗镜前一看,发觉是这位先生,倒不是害怕、惊愕、厌恶,而是不能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还高估了他。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门铃响,祖斐一怔,不晓得靳怀刚可打算见她的朋友。

  沈培是个机灵万分的人,立刻转过头去,预知有好戏上场。

  她没有失望。

  进来的正是靳怀刚。

  祖斐只得循例为沈培介绍,却发觉沈培瞪大眼睛看着来客有一刹那失神,她随即恢复平常神采,与他握手,祖斐暗暗纳罕。

  怀刚落落大方,与沈培客套熟络地应酬起来。

  祖斐很放心,怀刚是位保证不会失礼的男伴。

  他们说到花,沈培问:“靳先生在什么地方找到名种?”

  怀刚笑,“我喜欢园艺。”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些奇特品种。”

  “那是因为空气受到污染,种植比较困难。”

  “那株像铃兰似的叫什么?”

  “天使的铃铛。”

  “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数,这一系列白花,都属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来自哪一个国家?”

  “祖斐没同你说吗?”

  “啊?那一定是她没告诉我。”

  沈培以熟卖熟,稍越礼貌雷池,努力寻根问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没有替怀刚解围。

  “那里花卉遍地,空气清新,人们喜欢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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