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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周国瑾要求销假。

  大姐说:“祖斐,还剩十天八天,你随便怎么样就打发掉了,我不想再发一次销假通告,况且你也真需要休息。”

  假如周国瑾批准她上班,祖斐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到靳怀刚。

  但是大姐拒绝她的要求,祖斐闲了下来,大把时间,她怔怔地又把车子驶到郊外去。

  这一次,草地上有好几个年轻人在郊游,嘻嘻哈哈玩游戏,不知多高兴。

  祖斐自问:“暑假已经来了吗?”

  年复一年,岁月不饶人。

  祖斐叹一口气,想把车掉头离开。

  年轻人带备的录音机忽然转了音乐,本来在播热门曲子,改放国乐小调。

  祖斐认得是“采茶扑蝶”。

  她微笑,打算听完了才走。

  其中两个女孩子索性随着拍子跳起扑蝶舞来。

  草地上有的是小小灰白色粉蝶,本来祖斐不会特别留意,只见女孩子追着蝴蝶转,一边奔向山坡,粉蝶往石壁上一扑,失去影踪。

  几次三番如此,祖斐睁大眼,一步一步走近。要看个仔细,不是给野藤野草遮住了吧?

  女孩子也咕哝,“一晃眼,哪里去了?”

  “那边多的是,我们到那边去。”

  祖斐鼻端,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异香。

  这不会是偶然的。

  只听得女孩子问:“什么香,你有没有闻到香?”

  另外一位笑答:“恐怕是你今早喷的香水香。”

  但是这证实祖斐的嗅觉没有出毛病。

  把线索连贯在一起,得到些什么?

  祖斐立刻想到秘密组织。

  啊,看科幻小说看得太多了,祖斐哑然失笑。

  走吧,不要再痴痴地到这片草地来,蚊子太多,已经咬得一腿都是红斑,痛痒难受。

  她向山脚走去,抬起头观望。

  这座山所在地,应该就是怀刚住的理想村。

  一夜之间,她迷了路,再也找不到那一列平房,他们一定还在原处,只是外人无法找着正确地点。

  祖斐伸手去摸山石。

  这原来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照理说,触觉应告诉她,岩石的凸位有滑溜溜的青苔,凹处附着粗糙的泥土,但祖斐只觉得空荡荡,摸不到边。

  定睛一看,她吓呆了。

  手,手到什么地方去?祖斐看到她的右手自腕下消失在岩石中,像是玩魔术似的,穿进山中。

  祖斐大惊失色,本能地缩手,退后三步,跌在地上。

  脑中灵光一现,她明白了。

  障眼法!

  这一整幢山,根本是不存在的,好比电影中的背景放映,使人的眼睛产生错觉,以为草地之前就是山坡,此路不通,但蝴蝶飞得进,手伸得过,祖斐相信,只要够胆,她整个人可以穿过去。

  天,这是什么样的装置,由什么人设计?

  这屏幕另一面,到底有些什么?

  祖斐用手撑起身子,惊恐地看着那座不折不扣的假山。

  那班年青人见祖斐久久不起来,关心地问候:“小姐,摔痛哪里?”

  祖斐“啊”的一声,才感觉酸痛,上次碰跌的旧患复发,她勉力站起来,“没事没事。”

  今天晚上,等不相干的人散去,她要再来。

  祖斐登上吉普车,发动了引擎。

  临走前她看到一只老鹰,展翅飞向山崖,似要撞向岩石,一瞬间消失在石缝中。

  它飞了进去。

  再飞出来的时候,它可能变了另外一种飞禽,也有可能,老了十年。

  祖斐匆匆开车离开。

  到了家,才真正害怕起来,她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做《知道太多的人》,知得太多,会招引危险。

  把这整件事向执法人员公开吧。

  但是,装假山放烟幕的人,有没有违法呢?

  祖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公寓里不住踱步。

  况且她可以肯定这整件事,同靳怀刚的失踪有关。

  百忙中,六神无主,惶恐万分的方祖斐居然微笑出来。

  果然,怀刚不是自动疏远她。

  笑容很快苦涩起来,怎么老碰到古怪的异性。

  像沈培多好,恋爱一次,结婚生子,专心事业,一切敲定,偏偏她还在摸索摸索。

  祖斐迫切需要向一位有想像力的人士听取意见。

  她知道应该去找谁。

  祖斐取过手袋,准备出门。

  门铃响起来。

  祖斐立刻有个兆头。

  她打开木门,铁栅外站着程作则教授。

  “你!”她狐疑地叫出来,“怀刚呢,他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进来吗?”

  祖斐瞪着他。

  程作则无奈地摊摊手,“抑或你情愿在公众场所与我谈话?”

  “我不怕你。”祖斐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我的女仆在厨房,你可以进来。”

  “谢谢你对我信任。”

  祖斐觉得他一贯诚恳、斯文、礼貌,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奸恶之徒,而且他声音里有一股说服力,使人信任他。

  祖斐放他进屋。

  他凝视祖斐。

  祖斐一无所惧,也瞪着他。

  过一会儿,祖斐老实不客气地责备他:“你是整项计划的主持人,说,靳怀刚在什么地方?”

  “他不可以再见你。”

  “为什么?”

  “祖斐,你何必知道那么多。”

  “你叫他出来,同我说,他不想再见我。”

  “祖斐,你何必自讨没趣。”

  “我反正是一个没趣的人,身不由主,顾不了那么多。”

  祖斐自己都不知道勇气自何而来,如此凶悍地办交涉。

  程作则不怒反笑,“没想到你们之间有如此坚贞的女孩子。”

  祖斐不知道是褒是贬,一时不作反应。

  “怀刚出差去了,稍后调回本地,他不能再见你。”

  祖斐激动地说:“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不——”

  “你以他的前途威胁他对不对?”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这里面还有其他因素,怀刚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为一份优差放弃友情。”

  “祖斐,他不适合你。”

  “这话你不可代他说。”

  “你认识他有多久。两个星期,半个月?你不了解他,我却是看着他长大的。”

  祖斐觉得再怪异没有,她问:“程教授,什么样的人,才会干涉他人的感情生活?”

  程作则好不尴尬,一时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他说:“祖斐,我很喜欢你,但是,怀刚同你在一起,会惹起许多麻烦。”

  祖斐发呆。

  她问:“你们是神职人员?”

  “不不。”

  “你们是太空署工作成员。”

  程作则一愕,不置可否。

  “你们的秘密研究室,就在山坡后面,那样的装设,也只有太空署有人力物力办得到。”

  程作则答:“祖斐,怀刚参加组织的时候,发誓效忠国家,他不能违背誓言。”

  “他仍在研究所?”

  “是。”

  “他想不想见我?”

  “我们已经说服他。”

  祖斐问:“本市政府知不知你们存在?”

  “祖斐,我已与你说得太多,我们与贵政府确有协议。”

  “你今天上来,就是为了劝我忘记靳怀刚?”

  程作则点点头。

  “教授,你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程作则伸出手来,握住祖斐的双手,诚恳地说:“祖斐,我请求你答应我,不要再追究我们的事。”

  他声音中有无限苦衷、遗憾、无奈、不得已。

  “趁还来得及,忘记靳怀刚,他不是你的对象。”

  祖斐问:“你们的任务真的秘密得不允许他接触外人?”

  程作则点点头。

  “可是程太太在与你结婚之前,也是个外人而已。”

  “怀刚不会与你结婚。”

  “你问过他,”祖斐苦涩,“你肯定我不会有机会?”

  程作则按不住心中讶异,“祖斐,你们的感情竟如此冲动,你并不认识靳怀刚,你根本不知他的底细,你连他的真姓名都不知道,祖斐,你是受过教育的人,理智统统搁到什么地方去了?”

  祖斐答:“一个人,只能听从他的心意。”

  程作则太息,“愚昧的感情害惨你们,不然的话,凭你们的努力聪明勤奋,成就当不止于此。”

  祖斐固执地摔掉程作则的手,她不是不知道教授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但她无法压抑她内心的需求。这些年来,接触过那么多异性,只有靳怀刚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这就是她的直觉。解释不了,两个星期同一年,十年都是一样的,她无法把该种独特的感觉告诉程作则这个理智的科学家。

  “你不肯答允我?”

  祖斐说:“要是他来找我,我不会拒绝,我求之不得。”

  “你们真勇敢。”教授赞叹。

  “我们,”祖斐看着他,“我与程太太有什么不一样?”

  程作则叹口气,“祖斐,不要再走近那个山坡,我们已经加强措施。”

  “你为何来找我,威胁还是警告?”

  “我们喜欢你,祖斐,请回头。”

  “你怕我暴露你们的所在?”

  “不,祖斐,你误会了,我们很安全,我们也不会妨碍你们的生活,问心无愧,我只想同你说明白,靳怀刚不会再来找你,你不必再等。”

  程作则站起来,打算告辞。

  这个中年人风度翩翩,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看上去都十分优雅,祖斐无论如何不信他是坏人,他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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