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伟。」
志伟听到婚讯,纳罕到极点。
「你不是最反对此事的人吗?」
万亨不语。
「什麽荒谬、怪诞、无稽、骇人,都是你用的形容词,而且必要时你会离家出走,抵死不从。」
「是,」万亨承认,「我的确那样说过。」
「现在发生了什麽?」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咄。」
「她有股特别的气质,我喜欢她。」
「至少应该考虑先友後婚。」
万亨看看天空,双臂枕在颈後,「那样的女子,稍一迟疑。即会溜走。」
志伟更加讶异,「是吗,比你上次说的曼蒂更加可爱?」
「兄弟,利物浦曼彻斯特同伦敦加起来有十万个曼蒂李察臣。」
「你还记得她姓字就不是太坏。」
「不不,林秀枝是会令我骄傲的一个人。」
「那次你加入华人大学队大战洋人,连入三球,也很骄傲。」
万亨不知如何解释。
志伟笑了,「我很替你高兴。」
万亨把手搭在老友肩上,「希望将来在利物浦看到你。」
「我姐姐姐夫在伦敦。」
「早点来。」
他很难形容此刻心情,只得说从来没有这样充实过。
陪着母亲出去办金饰衣物,完全不觉得不耐烦,上门拜访对方兄嫂,耐心地解释英国天气。
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愿意一生一世陪伴他的话,生活太有意义。
秀枝说:「多希望立刻可以飞出樊笼。」
「你必需留在原居地等候申请。」
「是,我明白,可是,我已辞职。」她有点为难。
万亨看出她有困难,「可是等钱用?」
她歉意地牵牵嘴角,「不要同你母亲说。」
「我自己有节蓄。」
她不语。
「我会照顾你。」
半晌她说:「我很感激。」
第二天,他到银行去提了一笔现款,放在信封 ,悄悄交给她。
那日中午,他们去登记注册。
周太太决定一切从简,到了家 ,才大排筵席,广宴亲友。
「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秀枝穿着粉红色套装,到老屋见过周家亲友。
刘志伟过来一看,愣住了。
万亨推他一下,「怎麽样?」
志伟有点担心,「她不似属於这 。」
「你说什麽。」
小妹明珠加一句:「好看得不像真人。」
万亨十分高舆。
「约多久可过去与你团聚?」
「手绩需办两个月左右。」
「英人做事慢吞吞。」
「这段时间,她住什麽地方?」
「仍然是兄嫂家。」
刘志伟侧看头想一想,「万亨,其实你对新娘一无所知。」
万亨看看他,「当然不如我同你,自幼一起长大,什麽底蕴都知道。」
「万亨,在外国久了,你脾性渐像外国人,」他停一停,「不过,将来有什麽不顺心,可以怪你母亲。」
万亨笑,「真是,我怎麽没想到。」
他听见母亲在一边嘀咕,「奇怪,媒人今天居然没来,她怎麽可以缺席?」
当晚。他送秀枝返家。
「明天我与母亲先回去,一抵涉立刻替你办理证件。」
「是。」
「你安心在家等候。」
「我会。」
「你想我多久给你一次电话?」
「每星期六晚上七时一次已经足够,太密了!我怕家人取笑。」
「好的。」
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握她的手。
他听见她说:「万亨,我想你知道,我很感激你。」
万亨有点诧异,几次三番她表示谢意,何故?「你到了我们家就知道周家其实娶了一只牛。」
她笑了。
第二天秀枝来送飞机,周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久。
万亨与她话别之际她仰起头凝视他,像是要尽力记住他的五官相貌。
在飞机上,万亨听母亲一边打呵欠一边说:「真高兴,我放下一件心事。」
回到家中,忙不迭向丈夫报告事情经过,万亨休息过後到俱乐部打桌球。
朋友都椰愉他:「急些什麽,七十年代还搞回乡娶妻这套。」
桌球室龙蛇混杂,不少是大学硕士、博士生,读得实在苦闷不过,出来寻消遣。
有人说:「盲婚不知多好,省得操心。」
「世上所有婚姻其实均是盲婚,知人口面不知心,在一起走三两年叉有何了解。」
周万亨含笑不语。
「婚後还同不同我们一起玩?」
「应该没问题吧。」
「有些女人管丈夫管得很紧。」
万亨心想,我愿意被管。
「你看他笑嘻嘻,可见十分满意。」
「莫非是一见锺情。」
「太阳底下,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从早到夜,万亨仍然在小店 忙,不过现在他兴致勃勃,有了盼望。
周父说:「他似乎心定了。」
「是,从前总是烦躁喊闷,要到伦敦去找朋友,现在收拾心情专心等秀枝前来会合,再无旁 。」
「这个女孩降得住他。」
「谁说不是。」
这时,万新在旁嗤一声冷笑。
周太太不甘心,「你又泼什麽冷水?」
「人来了没有,人到了才高兴未迟。」
周太太还想驳几句,万新已经站起来走开。
周父抱怨,「你不该在他面前谈别人婚姻幸福。」
「下次知道了。」
这时万亨在店 招呼客人,无缘无故地与人客寒暄说笑,门铃叮一声,一位女客推门进来。
她娇声说:「春卷两件,炒饭一客。」
万亨抬起头来。
那女郎染金发,梳马尾巴,穿黑色紧身皮衣皮裤。
万亨显然与她熟稔,「还来吃饭?」
女郎在长 坐下,「来看看你。」
「我还有半小时打烊。」
「结婚也不同老友说一声。」
薯条又给大份一点
「她抵涉後我介绍你认识。」
女郎哼一声,「她会说英语吗?」
「当然会,她是学生。」
女郎酸溜溜,「口气处处护着她。」
万亨只是笑。
「你看上去很开心。」
万亨搔搔头,「是,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快乐。」
女郎见他那样坦白,不禁有气,「当心接着有巨大的失落。」
万亨笑着摊摊手,「何故谊兄我,我俩在一起,也有过欢乐时光。」
她把丰满的身子探向柢抬,这时,玻璃门推开,万新进来。
他对兄弟说:「开车去海旁吹吹风。」
「我关掉炉头立刻走。」
那女郎问:「我呢?」
万新转过头来,「你回家去睡觉。」
两兄弟开车到海旁。
虽然是初夏,一件薄外套还挡不住强劲的海风。
万新有点瑟缩,他凝视深蓝色的爱尔兰海。
「我们一辈子注定要傍海而居。」
万亨说:「我喜欢海。」
硕大强健的海鹊群哑哑低旋,几乎要扑到他们面孔上来,可是乘着气流一拐弯,又飞上半空。
万新问:「她会喜欢利物浦吗。」
万亨兴致勃勃,「我会带她到巴黎度蜜月,也许在伦敦稍住。」
紫色的云一直朝岸边卷来,可能要下雨。
万新忽然问弟弟:「你可有想念老家?」
「前几年还有,最近已经忘记。」
「有人在黑池一间酒吧见到马嘉烈。」
万亨不作声。
「问她孩子在何处,她说放在托儿所寄养,生活那样艰难,自身难保,却不愿把孩子交出来。万亨不知如何安慰大哥。」
「我家生活并不好挨,马嘉烈曾叫苦连天,可惜我未加注意。」
「是。」
「也许华人女性特别吃苦耐劳,回乡娶妻这风俗也许是对的。」万亨只能说是。
「想问你借三百镑。」万亨一征,「此刻我手边没有钱。」万新看看他,「你的节蓄呢?」万亨不语。「你全数给了她?」万亨点点头。
万新苦笑,「那我只好空手到黑池去寻人了。」
万亨掏空了口袋,「拿去。」
「我只想把孩子领回来。」
「我明白。」
万新拾起一块石头,大力扔到海 去,这个时候,海天均已变色,灰蓝色大浪夹着白色泡沫打上堤来,豆大雨点撒到他们身上。
「我们走吧。」
入境申请手续办得十分顺利。每个星期万亨与林秀枝通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已十分宽慰。她身边时时有人,不方便多讲,万亨并不勉强。万亨感觉到秀枝强烈渴望早日到英国。
「下星期取了文件立刻连飞机票寄给你,你马上动身,我会到伦敦加德威飞机场接你。」
秀枝吁出一口气。万亨接着说笑,「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吧。」
秀枝愣住,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该说笑。」
回到家,发觉父母在开家庭会议。
「万亨,过来。」
「什麽事?」
「万新在黑池找到马嘉烈。」
「那多好,谈判结果如何?」周父说:「一千镑,把孩子交回他。」
万亨立刻说:「把钱交我,我立刻送去给万新。」
周父沉默。
周太太冷笑,「她欺我们是乡下人不懂规榘。」
「这话怎麽说?」
「今日收了钱,明日告进官去争取抚养权,一定是她蠃,届时又人财两失。」
周父吟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像煞另一张白鸽票上的谜面。
万亨霍一声站起来,「我去外边设法筹给他。」
周父说:「坐下来。」
万亨不动。
「我明早去银行提款。」
万亨放心了。
「叫她签收条,将来到了法庭也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