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年轻人一直没有回家,流落在外?”
七号点点头。
“后来,元之的母亲被抛弃,贫瘠而死,可是这样?”
“不不不,”七号说,“他俩一直深爱,生活在极度穷困中而志气不变,不幸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他患病去世,他的病,也遗传到元之身上。”
故事虽然陈旧,且似曾相识,三号还是感动了。
“她把女儿送到育婴堂照顾,勤力工作,可是她的心已碎,不久也追随他而去。”
三号垂下头,人间不幸何其多。
“元之于是成了孤儿,”七号说,“无名氏在稍后便开始寻找她,祖孙在医院见面的过程倒是相当别致,与众不同。”
三号接下去:“他觉得歉意,于是把全部遗产给她。”
“不,他发觉与元之是那样投缘。”
“真难得。”
“世上最寂寞的两种人是老人与孩子,他们最希望有人做伴。”
“无名氏真幸运,在那个时候找到了外孙女。”
七号说:“他临终前一定非常怀念女儿。”
三号感慨:“他没有爱屋及乌,何止如此,他一直认为他的旨意是道路真理生命,他固执刚愎到这种地步,自然要付出代价。”
两个机械人道出了关元之的身世。
七号说:“元之殊不孤单,她起码有二三十个堂表兄妹。”
三号笑,“都巴不得要抽她筋剥她皮。”
“真惨,人类的人际关系一环竟那么差,一直搞不好。”
三号叹口气。
七号这才想起来,“对,你这次来,总得见一见原医生。”
“他人呢?一天到晚神出鬼没。”
“他到北爱尔兰某农庄去了,一班小学生写信给他,邀请他前去参观并解释草原上新近发现的巨型的环状图案。”
三号笑,“那明明是某种飞行器降落时压成的痕迹。”
七号不语,也微笑,“人类事事讲究证据。”
三号点点头,“所以《圣经》上说,没有看见就相信的人有福了。”
七号问:“你对你外型可满意?”
三号抚摸面孔,“这次我想做出若干改良。”
“精益求精?”七号取笑。
“在外边世界,皮相可真重要……”
正在闲谈,室内紧急通话系统突然响起,七号连忙按下聆听。
“各位注意,有客人自远方来,手持曼勒符,要求见原医生。”
七号与三号面面相觑,“急召原医生返回曼勒。”
“一致通过,即刻发密令请原医生返来。”
三号忍不住说:“最后一道流落在外的曼勒符终于出现了!”
七号说:“我的天,这次,这个人会要求我们做什么?”
“不要紧张,原医生自然会得处理。”
七号问:“客人在什么地方?”
“在七0四号休息室。”
“让我们看看他。”
荧光屏上出现七0四室内部情形,三号与七号看到一个女子玲珑浮凸的背景,她正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嚣张的姿势予人强烈的压逼感。
只见她抬起头来,看着隐蔽的摄像器,冷笑一声,吆喝道:“原某在什么地方,还不叫他出来见我?”
那女郎拥有丰满的红唇,也许,稍微太丰厚了一点,以致看上去,予人贪婪的感觉。
她竖着眉毛,撑着腰,十分十分不耐烦。
三号吃一惊,“这是谁?”
七号说:“她好似是原医生的旧相识,是找晦气来的。”
这时,原氏的声音传来,“W,你终于来了。”
那女郎冷笑,“是,正是我。”
“我会尽快赶回来,请稍安毋躁,”原氏说,“请交出曼勒符接受检验。”
女郎这时的声音忽然变得懒洋洋,“你怕它是假的?”
没想到原氏这种时候还有俏皮的心情,“不,我怕它是真的。”
那叫W的女郎洋洋得意,“你是怕定了。”
这个时候七号按熄荧光屏,“去,去查W部,看看这名女子是谁。”
三号冷笑:“所有电脑资料均由原医生输入,他再正大无私,也不会把他与那名女子的故事告诉你听。”
七号点头,“三号,你讲得对。”
“耐心等原医生回来吧。”
原医生在两小时后就回来了。
那女郎打量他,“好身手,好手段,神通广大。”
“不敢当不敢当,彼此彼此。”
那女郎取出曼勒符,啪一声平放在桌子上。
原医生凝神,“你是如何巧取豪夺得到它的?”
女郎哼一声,“不问来历,见符如见人。”
“W,我从未停止敬佩过你的能力。”原氏语带讽刺。
“少说废话。”女郎不耐烦。
“好,讲出你的要求。”
那女郎握紧拳头,她是那样用力,以致骨节发白,她咬牙切齿,五官都扭曲了,她说:“我要一个人在这世上消失。”
这个要求令原氏一怔。
女郎吼叫:“消失,明白吗?消失!”
原氏看着她。
照说,令一个人在地球上消失最简单不过,W不必老远找到曼勒研究所来。
一定有下文。
原君等W详细地说出她的要求。
W把面孔伸到他眼前来。
奇怪,曾经一度,原君认为这是世上最可爱美丽的一张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看来,只觉可憎可厌可怕。
人的心,真的会变。
原君冷冷地转移他的视线,“W,近年来你的所作所为,连魔头都要五体投地。”
“原,你老了,你唠叨了。”
“是,”原君说,“我们都配不上你。”
“我来,不是为着同你斗嘴,我这次来,是要你使这个人,在地球上消失。”她取出一张照片。
她再三夸张消失这两个字。
“原,是消失,你明白吗?”
原氏谨慎地看着她。
女郎狰狞地笑,“像她从来未曾出生过一样,我要她所有的记录失踪,还有,把她完全自亲友的记忆中剔除,曼勒研究所做得到吗?”
原医生震惊了,W竟是那么恨那个人。
他不由得探头去看那张照片。
相片是一个少女的近照,清纯的眸子天真美丽,照说,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敌人,但W是奇人,她可以与婴儿作对。
“是,她得罪了你,抑或是你自愿被得罪?”
“我要看到她消失。”W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原医生在该刹那心平气和,“曼勒可以做得到。”
女郎突然静止,她一脸不置信。
过一刻她挑战原氏,“如何做法?”
“有多种办法。”
“什么,你居然有超过一种办法?”
“譬如说,我们可以找到该人的母亲,带她走过时间的荒原,回到少女时代,做一点手脚,使你憎恨的这个人失去出生的机会。”
W慎重起来,“原,我不信曼勒已经控制了时间。”
原氏笑。
女郎伸个懒腰,“交给你了。”
“交给我好了。”
女郎妖妖娆娆地打个呵欠,离开了会议室。
三号沉默。
七号看着原医生,“即使是曼勒,暂时也对时间大神无可奈何。”
原氏淡淡地说:“我知道。”
“W有曼勒符,我们非为她达到目的不可。”
“我也知道。”
“怎么办?”
原君笑了,“我只说,那是其中一个办法,我没有说,我会用那个办法。”
“还有其它可行的办法吗?”
原氏扬一扬手中的照片,“她要她的敌人在她的世界里消失,这一点,不难办到。”
三号忽然笑了。
七号问:“可行吗?”
他们两人似乎都明白原医生的意思。
原氏说:“为什么不可行?这是最后一道曼勒守,从此之后,曼勒无后顾之忧。”
“值得?”两个机械人一起问。
原医生不加思索,数秒钟内便下了决定:“当R值得。”
机械人噤声。
原氏拂袖而起,“我去安排一切。”
他也离开了会议室。
隔了很久很久,三号才说:“他的意思是----”
七号点点头,“正是。”
三号感慨地:“W女士大胆挑战曼勒,未免太鲁莽了。”
七号答:“W算准原医生是君子。”
三号嗤一声笑出来,“她逼人太甚。”
七号打一个呵欠,真正松弛下来,“从此曼勒无事矣。”语气十分寂寞。
真的,所有流传在外的曼勒符已经归一,再也没有人前来出难题给他们做,以后怎么办?只剩下无穷无尽沉闷枯燥的科学研究。
三号想到这里,也十分同情七号,更觉外头生活多彩多姿,决定延期返来。
第二天一早,原去见W。
那女郎精神永远处于亢奋状态,休息与睡眠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见到原,她双目闪烁出异样的光彩来。
“怎么样,”她挑起一角眼眉毛,“什么时候替我办事?”
原冷冷说:“任何时候都可以。”
女郎一怔,随时说:“那么,就这一刻吧。”
原凝视她,慎重地说:“持曼勒符的客人,让我重复你的要求,你憎恨一个人,前来要求她自你的眼底下永远消失,同时,不复记忆这个人曾经生存过,可是这样?”
女郎踌躇满志到极点,“正是。”
原氏颔首,“你会如愿以偿。”
女郎捕捉到原君的眼神,起了疑窦,“慢着,你是什么意思?”